科长小心翼翼地从塑料袋里捧出一个花盆,那是一个什么花盆啊,黑黑的,斑驳地点缀着许多污渍。科长平素是个爱整洁的人,今天怎么搬来这么一个肮脏东西来污染办公室的环境?
小林戏谑地说,科长,您这是聚宝盆吧,从哪里淘换来的?我说,古董啊,科长,你什么时候加入此行的?小水说,什么古董,科长您是从垃圾堆捡来的吧?科长笑着说,还是小水有眼光,的确是从垃圾堆捡来的!白洁不解地问,科长大叔,您什么不好捡,捡这么个脏兮兮的东西干什么?科长说,我和它有缘啊。路过住宅小区,看到它倒在垃圾箱前,近前一瞧,仙人球还活着呢。这也是条生命啊,我就把它捡回来了。
我们这才发现,花盆里还有一颗鸽子蛋大小的仙人球,病病怏怏的,要死不活的样子。
我不屑地说,科长,我们这个世界每天要诞生多少生命,又有多少生命在消失,您管得过来吗?科长认真地说,远的咱管不了,也无法管。你们说,为啥这颗仙人球偏偏让我看见。你们别看它不会说话,它也是有思想,有感情的,它在向我呼救呢,我能忍心不管吗?
面对这样可爱又天真的科长,我们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就在我们说话的时候,白洁已经把花盆搬到卫生间进行了彻底清洗,仿佛给它穿上了新装,红光锃亮。
第二天,小水带来一只漂亮的花盆,将仙人球移进去。小水说,昨天我对女友讲了科长救仙人球的故事,我们小倩说,科长的爱心惊天地、泣鬼神哎,吩咐我无论如何也要献一份爱心。小林带来了花肥,默默无言地为仙人球施肥。白洁用喷壶为仙人球浇水。做完这一切,我把花盆搬到阳台,让它接受阳光的沐浴。
仙人球在我们的精心呵护下,茁壮地成长起来。没多久,小水的花盆就已经无法容身了,我们又换了一个大的。
仙人球金黄色的刺完全舒展开来,锋芒毕露,球体翠绿,看起来生机勃勃。
仙人球已然成了我们办公室的一员,我们看着它,心里充溢着幸福。它也给我们惹了一场麻烦。
办公室秘书科王科长一脚迈了进来,裤脚被仙人球锋利的刺刮了一道口子。王科长气愤地踢了一脚花盆说,把这玩意儿摆在地当中干嘛,害人呀!小林话中有话地说,你拿它治什么气,你的眼睛长在脑门盖了,怨谁!在王科长还是小王的时候,小林帮助他策划了一个阴谋,才使他顺利地成为王科长;在他科长的位置受到严重威胁的时候,又是我帮他度过了难关。看他气急败坏的样子,小林就没好气。
王科长显然听出了小林的弦外之音,没有接茬,就事论事地说,我的脚面也没有长眼睛啊。你们说,我的裤子咋办?小林说,咋办个屁!我们科长说了,仙人球也是有思想、有感情的。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它怎么不扎别人,专扎你呢,可见你也不是什么好人。
王科长气得发抖,指着我们说,你们,你们还讲不讲理!小水接过话说,不就裤子刮了个口子吗,值得这么如丧考妣的。我火上浇油地说,就不讲理了,你能怎么着吧!王科长气得满脸通红,青筋暴涨,嘴唇乱颤,说不出话来。科长说,是咱们的仙人球把人家的裤子给刮破了,你们倒还有理了。小王啊,你这条裤子多少钱,我赔给你。
科长这么一说,王科长反而不好意思了说,郑科,我也不是想让你们赔裤子,秋菊打官司——要的是一个理儿。他满腔仇恨地扫了我们一眼,转身离去。
白洁首先醒悟过来,说王科干什么来了,怎么啥也不说就走了呢。我说,管他呢。小林笑道,这老小子被我们PK的一天都会不自在,这厮是木匠戴枷——自作自受!科长说,你们就留点儿口德吧。
仙人球真是有灵性的,似乎知道了我们对它的关爱,努力地、不知疲倦地成长着。在我们为它换了三个花盆之后,才满意地停止了扩张。一天早晨,白洁为它浇水时,忽然发现它的顶端裂开了一个小喇叭。白洁欣喜地叫,哎哟,你们快来看,花蕾!我们全体凑上前去,观赏这个小喇叭形状的东西。小水说,不会是花蕾吧?据说仙人球是不会开花的。小林说,据说是靠不住的,也许奇迹就会在它的身上发生呢。我说,它在以这种方式报答科长呢。没听说过吗,只要有爱心,石头都会开出花儿来!科长说,像花蕾,真的像,我就知道,它不会辜负我们对它的关爱。
奇迹真的发生了,小喇叭越吹越大,终于开出花儿来,火红的花朵儿颤巍巍的,昂首怒放,与浑身是刺的球体形成和谐的对立统一。
仙人球开花的奇迹风靡我们机关大楼,一时间参观的人络绎不绝,人们无不啧啧称奇。连平时很少走动的局长也端着口杯,到我们办公室观赏,局长不错眼珠地看了好一会儿,抬起头对科长说,郑科啊,美的东西不能独享哦,是不是放在大门厅让更多的人观赏啊?一向大方豪爽的科长作难了,摸着后脑勺说,这……局长笑笑说,不愿意就算了,跟你开玩笑呢。
省里花卉协会组织花卉展,在我们的撺掇下,科长把仙人球送去参展。仙人球也真是争气,一举夺得花卉展金奖。很多花卉爱好者慕名前来参观,其他搔首弄姿的名贵花种反而被冷落了。很多人在这棵硕大无朋的、开着娇艳花朵儿的仙人球前留影纪念。有个港商看见这棵仙人球,腿挪不动了,眼珠子也不会动了。他提出要用十万元的天价购买,科长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有人说科长死心眼儿,放着到手的钱都不知道挣。科长说,它是我们的孩子,你们谁愿意用自己的孩子换钱呢。
花卉展结束后,科长召集我们开科务会,郑重提出把仙人球摆在大门厅,我们心里虽然很不愿意,可是看见科长不容置疑的眼光,知道反对也无济于事,便投了赞成票。
开着娇艳花朵儿的仙人球在大门厅迎接着来来往往的人流,成为我们局一道亮丽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