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长派我出差,去的城市是著名的旅行胜地,又恰逢夏末秋初,天气不冷不热,正是旅游的好季节。在同事们嫉妒的眼光中,我假借公出之名,单枪匹马开赴旅游第一线。
枫叶红得醉人,三三两两的游人悠闲地做指点江山状,我很诗情画意地想起毛泽东同志的那首词“…看万山红遍,层林尽染,漫江碧透,百舸争流,鹰击长空,鱼翔浅底……”我眼前缓缓展开的不就是这样一幅画卷吗?从这幅画卷中,缓缓过来一位美眉,径直走到我的面前。我心里扑通扑通乱跳,心想一段艳遇将从此开始。美眉未言先笑,问我“仙人跳”怎么走,我迷迷糊糊指了一下路,美眉娉娉婷婷飘然而去,翩若惊鸿。恍惚间,感到自己身体某个部位被动了一下,并没在意。
到宾馆之后,才发现背包里面的公文包不翼而飞了,里面有银行卡,有身份证,有手机,还有些散碎银两。公事还没办呢,却遭此洗劫,心情沮丧到极点。怀着一线希望,给我的手机打电话,传出的信息是对方已关机。幸亏宾馆的长途电话已开通,急忙给办公室打了一个电话,接电话的是小林,说外面的花花世界令你神魂颠倒了吧,怎么想起给家里打电话了?我气急败坏地陈述了事情的经过,小林一点儿同情心也没有,哈哈大笑道,看你还敢想入非非!没几日,汇款单寄到,我心中默念着“破财免灾”的四字箴言,兴冲冲到指定的邮局取款。邮局小女孩儿态度很亲切,接过汇款单后点钱,一连点了两遍,我看得清清楚楚,没错儿。小女儿伸出细腻的小手说,拿来吧。我说,不是已经给你了吗?女孩儿说,身份证啊。我这才想起我已经是没有身份的人了,恨恨地骂,这个美眉,一点儿职业道德也不讲,钱你拿走,把身份证给咱留下啊。没有身份证,看着钱也拿不到手,心里那个郁闷啊。暗暗发誓,再也不到这个城市来了,风景再好也不来了!
没办法,还得给家里打电话,这次接电话的是小水,习惯性地问,哪位?我没好气地说,我也不知道我是哪位!小水笑了,张科啊,又被哪个美眉围追堵截了?我说,废话少说,赶紧给我寄份身份证明来,否则我就沦落街头了!
特快专递很快就寄到了,我从心底对这种快捷的邮递方式叫好。墨绿色的邮递专车下来一位小伙儿,扫描了我一眼说,你是张章。我笑道,有假包换。小伙儿说,好吧,请出示身份证。我说,在你的特快专递里呢。小伙儿笑着说,先生,您真会开玩笑。我说,我没有开玩笑。小伙儿耸耸肩,那我就爱莫能助了,我们要为客户负责,你不能证明你是张章,我凭什么相信你?我还想做深入解释,小伙儿没有耐心听,摆摆手说,等您有了身份证明,再到邮局取吧。再见了。墨绿色的邮递专车屁股后面冒出一缕轻烟,很快跑得没有踪影了。
宾馆服务员笑吟吟地对我说,先生,您的押金用完了,您要是继续住,就再交押金,不住呢,就抓紧时间退房,过了中午十二点,是按全天收费的。我一边收拾行装,一边想办法,看来还得给家里打电话,派专人把我这个大活人接回去。电话传来忙音,电话已经不通了。问总台,人家说我钱已用完,长途停了。
看看街上熙熙攘攘的人流,我的心里分外孤独,首先想到的是,怎么解决吃住行的问题。天渐渐晚了,华灯初上,我仍然踯躅在街头。左思右想了半天,只得先在候车室凑合一夜了,天大的事明天再说。候车室人声鼎沸,汽笛长鸣。我蜷缩在一角,满腹惆怅。迷迷糊糊中,被人粗暴地踢醒。是车站公安巡逻,要看我的身份证件和车票,我什么也没有,公安同志没怎么难为我,把我清除出车站了事。
这时大概也就凌晨四五点钟的光景,拂晓的风吹在身上颇有些寒意。车站广场的灯光发出惨白的光芒,我在广场来来回回地走。我这人真是不可救药了,已然落魄到如此地步了,脑袋里却还蹦出“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的句子。
天终于大亮了,我也蜕变成了流浪大军中的一分子了。我打开行囊,把自己换洗衣服和杂七杂八的东西摊开,用纸板竖起一块牌子,说用这些东西换一张回我所在城市的一张车票。围观的人挺多,却并没有人真正愿意买。广场协警员看见我无照经营,大喝一声,证件!我凄然地说,没有,你们遣返我吧。协警把我带进派出所,我如实陈述了事情经过。派出所所长打电话进行核实,证明了我所言非虚,便送我一张救济票。救济票是没有座位的,我站了二十多个小时。我真的很感谢那位姓孙的大学生,因为他的死,废除了几十年的收容制度,否则,我的遭遇可能和他一样悲惨……
同事们热情欢迎我归队。看到我胡子拉碴,憔悴不堪的样子,白洁心疼地说,张科,你怎么变成了这样,我们都快认不出你是谁了。
我说,我也不知道我是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