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洁喜欢画画儿,秋高气爽的季节,独自背着画夹到野外写生。
她最喜欢去的地方是月牙湾。这个地方远离城市的喧嚣,两山之间夹着一汪月牙形的湖泊,月牙湾因此而得名。
高大的松柏巍然挺立,有秀丽的小白杨点缀其间。山坡开满山菊花,黄得耀眼而热烈。还有一些叫不出名字的野花,有红色的,蓝色的,紫色的,在秋风中摇曳生姿。在白洁的印象中,蓝色的花朵似乎叫“勿忘我”,她不能确定,只是觉得这个名字很浪漫,很有诗意,也就对它情有独钟。月牙湖泛起轻微的水波纹,像是五线谱,记录着动人的旋律。
白洁来这里也不纯粹是为写生,她更喜欢这里的景致,喜欢完全放飞心灵的那种感觉。
除了偶尔有两声鸟叫之外,万籁俱寂。白洁如痴如醉,尽情地挥洒着笔墨,抒发着自己的心情。
每次画完画儿,白洁总喜欢扑进月牙湖游泳。她毫无顾忌地脱得一丝不挂,让自己的整个身心得到最大限度的自由,像美人鱼似的徜徉在碧波之间。她很满意自己的身材,乳峰高耸,两腿修长。游累了,就平躺在水面上休息。
天空亮蓝,白云悠悠飘过,像广袤的海洋飘过的白帆船。
太阳似乎害羞似的,一会儿躲进云朵里,一会儿又忍不住从云朵里钻出来偷窥。太阳发出的七彩光芒为她编织着一个童话般的故事。
可是,白洁不知道,在杂树丛生的灌木丛里,有一双眼睛在如饥似渴地偷窥着她。
又是一个周末,白洁终于发现了那个偷窥者。她上岸穿衣服,忽然听见灌木丛中窸窸窣窣地响,拨开眼前的枝条,发现了一张稚气的孩子脸。
他高高的个子,很瘦,卷曲的头发,像鸟巢,穿一身很不合体的衣服。看见白洁,他一下慌乱起来,脸红到了脖子根儿。
白洁很平静地说,你到这里来干什么?
他低着头说,我不是故意偷看的,真的。
白洁笑了,没关系的,就算是故意的,也没有关系。抬起头,看着我,告诉我你从哪儿来?
他抬起头,却不敢正视白洁的眼睛,说,我,我就住在山下的村庄里,高中毕业,考上了大学,没钱上,心里烦,来这儿散散心。大姐,您饶过我,我真的不是有意的。
白洁说,你考上的是什么大学?
他说,中央音乐学院。
白洁继续问,你学的是什么乐器。
他说,笛子。
白洁注意到,他的手指细腻而修长,有这样一双手,不学音乐真是可惜了。可是,他如果上不了大学,这双手用不了多久,就会布满老茧,变得很粗糙。白洁轻轻地说,你能给我吹奏一支曲子吗?
他终于抬起头,取出笛子,舔舔嘴唇吹起来。优美的旋律在空寂的山谷间回荡,小鸟们听见笛声,扑打着翅膀飞过来,落在旁边的树枝上,出神地听着。笛声从月牙湖掠过,绿色浅波里涌动着悠扬的笛声。
白洁内心深处被震撼了,是一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震撼。他完全沉醉在自己的笛声中,刚才的羞涩、拘谨一扫而光,精神饱满,神采飞扬。
一曲终了,白洁由衷地称赞说,小弟弟,你吹得真好。他又恢复了原来的状态,低头不语。
白洁说,现在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偷看我游泳?
他不说话。
白洁说,那你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他说了一句很诗意的话,看到了你身上流动的音符。
白洁说,你背过身去。
他听话地背转过身子。
一阵响动之后,白洁说,你转过身来吧。
他转过身,看见白洁浑身赤裸,头发瀑布般垂挂在胸前,皮肤雪白,在白色的阳光下,闪烁着瓷器般炫目的光彩。高耸的乳房上鲜红的乳头,像熟透的红樱桃。衣服堆在脚下,像踩着翻卷的浪花儿。
他浑身战栗,忽然捂住脸蹲下来,号啕大哭起来,眼泪势不可挡地从指缝间涌出。
白洁穿好衣服,蹲在他的面前,抚摸着他的头发说,小弟弟,别哭了,你没有错,爱美是人的天性啊。你从我的身上读出的是音乐,说明你的心地是纯洁的。我要告诉你,美丽的东西人人都喜欢,喜欢归喜欢,万不可存有占有之念。
他慢慢镇定下来,抬起头说,大姐姐,你真好,你使我从心里感觉到,这个世界是美好的。
白洁说,小弟弟,爱音乐吧,音乐会使你充实,使你的心灵纯洁。上不了大学也没有什么关系,只要你有一颗美丽的心灵。
他感动地说,大姐姐,你的话我记在心里了,永远也不会忘记。
白洁从画夹里取出刚画的一幅画儿说,送给你了,做个纪念吧。画面上秀丽的白杨树丛中,蓝色的“勿忘我”在秋风中顾盼生姿。他把笛子递到白洁手中,说,大姐姐,这支笛子陪伴我很长时间了,送给你了。
白洁说,以后我还会来的,你还来吗?
他说,也许会吧。
白洁把这件事说给我们听,我们深为感动。为白洁,也为那个偷窥者。小水说,我们能为他做些什么?我说,我们凑些钱,圆他的大学梦。我的提议得到大家的赞同。
又一个周末,我们随白洁去了月牙湾,没有见到那个偷窥者。连着几个周末去月牙湾,仍然不见他的踪迹。
白洁摆弄着那支笛子,忧心忡忡地说,也不知道他上了大学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