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长要下乡调研,除局长陪同外,还要派一个工作人员,对这个工作人员的要求比较高,要能写、能跑、能上下沟通……科长对我说:“此事非你莫属。哎,我说你别再稀里马虎的,怪我不给你创造机会。”我感激涕零地说:“谢谢领导关心。就我一个人去?”科长笑着说:“让白洁跟你一起去,锻炼锻炼!”我在心里欢呼科长万岁,但表面上作出无所谓的样子:“谁去都行。”我注意到了,小林的眼睛在滴血!
跟着领导就是好,好吃好喝伺候着,还能收获不少土特产。领导每年到一地,无非是先去转转看看,开开座谈会,根据基层同志谈的问题,做一番指示,当场拍板决定一些事项,被随行人员(譬如我辈之流)生花妙笔加以扇乎,立即光彩照人,一年、几年、甚至几十年没有解决的问题,被市长大人几分钟内就轻轻松松地给解决了。
我们走的最后一站是一个很偏远的山乡。乡党委书记接待我们,眼含热泪说,多少年没有这么多领导到咱这个穷乡僻壤里来了,俺们真是太感动了!
虽然是穷山村,但是在吃喝上并没有委屈我们,饱尝了山珍野味。我很惊叹,在这个地方,怎么会有如此的美味佳肴?我深刻体会到了“再穷不能穷政府,再苦不能苦干部”的深刻内涵。
调研工作就要结束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事。
晚饭后,我和白洁在乡政府的会议室看电视。信号不好,屏幕上盛开着大朵大朵的雪花。其实,我的心思也没在电视上,旁边坐着一位美人,除非是柳下惠,谁还有心思看电视呐,而柳下惠早已绝版。我准备和白洁交流交流中央三套正在播出的《诗歌散文》心得,这期的散文是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
“砰砰砰”,有人敲门,很礼貌。这决不会是乡干部,乡干部一般不敲门,一旦敲起门来像擂鼓“嗵嗵嗵”。
我叫了一声:“进来!”一男一女两位年轻人应声而入,男的西装革履,英俊潇洒,女的长发飘飘,青春靓丽,立刻把屋子映照得阳光灿烂。电视里面轻柔的声音:“我等你敲门,等你流盼的眼神;等你轻柔的脚步,你是我梦中的幽兰。我在等你!”看到这对青年疑惑的眼神,白洁嫣然一笑:“不是等你们。”男青年理解地笑了:“当然。”我疑惑地问:“你们?”“哦,”那青年说:“我们是新华内参的。找你们乡党委书记。”听说是新华内参的,白洁的眉眼立刻生动起来,无冕之王曾经是她的理想。我知趣地说:“白洁,你陪两位坐坐,我去找书记。”
我在酒场上找到乡党委书记,说有新华社记者找。书记嘟嘟囔囔地说:“俺们这个穷地方,不来人多少年不见个人影儿,一来尽是吓死人的人!”
白洁正和两位记者聊得火热,白洁兴奋的脸像日光照射特足的红苹果。看我带乡党委书记进来,白洁说:“这么快就回来了?”我说:“还快,整整浪费了我四十五分钟!”书记热情得有些夸张,迈着领导者的步伐,带走了记者同志。
白洁心驰神往地说:“大通讯社的记者就是不一般,说起话来如长江之水滔滔不绝,对中央领导同志的逸闻趣事如数家珍,掌握的信息量实在太大了,真不愧是搞内参的!”我说:“白小姐,你先别忙着吹捧,告诉我,这两个记者跑到咱这穷乡僻壤弄啥来了?”“噢,”白洁小姐如梦初醒,神秘兮兮地告诉我:“这个乡出了大麻烦了。”我说:“什么大麻烦?”白洁说:“有人举报,在乡党委书记的授意下,违法砍伐山林树木,无证开小煤矿乱采乱掘,造成严重水土流失和资源的浪费。”我怀疑地说:“不会吧?这么点子事还能惊动新华内参?”白洁说:“我看到了举报信的复印件,有很多村民的签字和手印。记者说这事儿有典型意义,准备回去写一份内参,报中央各常委阅。”我严肃地说:“这事可开不得玩笑!”白洁白我一眼:“爱信不信!”我在心里哀叹:“这下乡党委书记完了,神仙也救不了他了!”
没想到,事情的发展远远出乎我的预料,倒霉的不是乡党委书记,而是那两位记者。
刚开始,乡党委书记看到那份举报材料,确实吓出了一身冷汗,这事儿如果捅出去,不仅是官职能不能保住的问题,还有可能承担刑事责任。他决定不惜一切代价阻止这件事的发生。连夜召开了乡党委会,发布了两条指示:严格保密,将知情人控制到最小范围;对记者全程跟踪,阻止他们与“刁民”接触。
记者同志很配合乡党委的工作,没有私下的“无组织、无纪律”活动。参与了乡党委的宴请,遍尝了山珍野味。他们很随和,没有大媒体的架子,与乡党委的同志们纵酒诗歌,高谈阔论,相处甚欢,乡党委书记渐渐松了一口气。记者同志很敬业,虽如此,仍然没有放弃对那份举报信的追究。
按照“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舍不得老婆抓不住流氓”的理论,乡党委书记决定对记者加大“工作力度”。刚一加大“工作力度”,两位记者就现出了原形,被送进了派出所。经审讯,果然是假冒。他们原来是一家地方小报的聘用记者,因为以负面报道要挟被报道单位,被报社解聘。一个偶然的机会,他们听说了有人举报这个乡的乡党委书记的事儿,便炮制了那份举报信,策划了这次行动。
白洁对乡党委书记表示了由衷的敬佩:“书记,您真是一双慧眼!”书记不以为然地说:“什么慧眼哦,是那对男女没见过世面!”白洁惊愕地说:“他们走南闯北,什么世面没见过?!”书记说:“哼,就他们那点儿水平,差得远。依我的经验,真正的大牌记者有两种情况:一是给他们红包时大义凛然断然拒绝,那我就认栽了;二是若无其事欣然接受,根据红包的厚度决定办事的程度,那我就继续加大‘工作力度’。还没见过这样两个小鸡雏儿,区区二万元,竟然兴奋得满脸通红,手心尽是汗,还新华社呢,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