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楚千寻还没睡醒，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就猛地响起来，楚千寻被惊醒，闭着眼伸手把手机摸过来，竟然又是林飞红。
睡得好好的被吵醒了，楚千寻心里烦得要命，就没好气地说：“干什么？”
林飞红却不紧不慢地说：“还没起床啊？我现在要带蹦豆出去买点东西，你一起去吗？”
“你神经啊。”楚千寻骂完，也不等林飞红说话就把电话挂掉了。
但没等他的头挨到枕头上，手机又响了，他以为还是林飞红，摸过来一接通就不耐烦地大声说：“林飞红，你还有完没完？我都答应中午去了，你还想怎么样？”
那边却半天没有声音，楚千寻以为林飞红被他吓住了，正想挂断，一个有些胆怯的声音却传过来：“楚作家，你干嘛这么凶啊？我是绿萝。”
楚千寻昏昏沉沉的脑袋一下子清醒过来，忙把身子从床上半支起来，他没想到绿萝会给他打电话，心莫明地怦怦乱跳，有些结巴地说：“对不起对不起，刚接了一个讨厌的电话，我，我没想到是你。”
“哦，没关系。”绿萝顿了顿，说，“你在家吗？昨天你不是说想要一盆绿萝花吗？我给你送一盆过去？”
楚千寻一时有些懵，自己什么时候向绿萝要过花？
楚千寻努力想了半天，才想起在望河酒楼，还没喝醉的时候问过她绿萝花是一种什么花，绿萝说那是她店里的化妆品的品牌，也是一种四季常绿的植物，不过它可不开花。
“不开花怎么还叫绿萝花？”楚千寻当时还趁醉问道。
“哈哈，你真逗。”绿萝笑了一阵子，又说，“我店里就养了很多盆绿萝花，哪个顾客喜欢就可以搬走一盆，你要吗？”
“我怕我不会管理，把它养死了。”楚千寻说。
楚千寻说的的确是实话，搬到现在住的这个地方时，楚千寻曾在阳台上发现了几盆房主家遗留下来的花，可没过多久楚千寻再去看时，那些花竟全都干死了。
“这种花很好活的，不用怎么管理，平时只浇点水就行，还能净化空气中的有害气体。”绿萝说。
“好啊，那你送我一盆。”楚千寻随口说。
当时真的是随口说的，一说完就忘了，没想到绿萝还当了真。
楚千寻就有些激动，他的眼前闪出了绿萝那双幽幽的，似乎含着很多东西的眼睛，想起了她笑起来的可爱的模样，还有她那双柔滑的小手。但也就是在这一瞬间，楚千寻又想起了许一辉盯着绿萝看时的那种热烈的目光，还有他看楚千寻时的那种掩饰不住的戒备的眼神，一想到这里，楚千寻一颗刚才还激动不已的心不禁一下子又消沉下来。
楚千寻有些沮丧地对绿萝说：“有空我自己去拿吧，今天有事。”
楚千寻起了床，随便泡了包方便面吃上就准备去上班，到了楼梯上才想起今天是周六，昨晚还想好今天要好好睡个懒觉的，没想到被林飞红和绿萝的电话一搅，竟然就忘了。在楼梯上定了定神，楚千寻只好又折回去。
楚千寻回到屋里，一时又不知该干什么，就站在那里转头四处看了看，屋里有些乱，但一个人住，收拾不收拾也无所谓，只是攒了几天的脏衣服应该洗了。楚千寻洗衣服很简单，只是把衣服摁在水盆里，放上洗衣粉随便搓一下，再冲洗出来就行了。等他把四双袜子、两条内裤、两条长裤洗完，一看表才用了十五分钟。楚千寻拿着洗好的衣服来到阳台上，把它们一件件搭在晾衣绳上，看着水珠滴滴答答地不断从衣服上滴落，阳台上很快湿了一大片，楚千寻也拉开阳台上的窗子，点燃一支烟，很惬意地冲着柔蓝的天空吐了个大大的烟圈。天上有几缕云，很淡，像是他刚才吐的那个烟圈飘上去的。几只小鸟在半空中飞来，又飞去……
楚千寻转了转头，看到左边阳台上那个黑衣女人没在，她已多久没给他打过电话了？一个月？还是两个月？很多次楚千寻也给她打过电话，可他的电话她却从来不接。
但她阳台上有一盆花已经开了，是粉红色的花。是什么花呢？楚千寻猜测着。但因为离得远，他实在看不清花的形状。楚千寻不禁又想，为什么女人都那么喜欢养花呢？林飞红就栽了一院子的花，虽然楚千寻从没给那些花浇过一次水，但说实话，有时站在花丛里，闻着那些淡淡的花香，的确能让人心情变得愉快起来。还有那个绿萝，不知她除了有绿萝花外，还有什么花，也许，她也有一个栽满了花的阳台吧？
一想起绿萝，楚千寻的心里不禁又涌起了一种温柔的感觉，如果不是因为中间有个许一辉，也许他真的会爱上她呢。
楚千寻想起昨天晚上他们在望河酒楼吃过饭后，许一辉的兴致还是非常高，还不想回去，说是想找地方去唱歌。其实楚千寻也是很想去的，但一想到许一辉的表情，就说自己累了，要回去睡觉，但许一辉却硬拖着他不放，于是楚千寻就跟着他们去了圣水歌厅。
香水县城不大，唱歌的地方却有十几家，大多坐落在南街和北街之间的一条巷子里。也不知当初是谁把第一家歌厅建在了这里，可能生意不错，然后就有人效仿，顺带着也有人把茶馆、咖啡馆、洗脚房、洗头房什么的也开在了这里，这里便渐渐成了香水城里一个娱乐中心。这些地方从外面看普普通通的，而且白天时整条巷子里都冷冷清清的，甚至显得也有些破旧，可一到夜幕降临，这里便霓虹闪烁流光溢彩。随便进入哪一个门口，里面也会是另一片天地，不是富丽堂皇，就是暧昧朦胧。到处都是莺歌燕舞，到处都是纸醉金迷。
圣水歌厅在这条街上算是音响设备和服务质量都最上档次的，当然价格也不菲，但许一辉每次唱歌都要到这里来，他说来这里要的就是档次和品味，更重要的是这里的老板据说是有来头的，没人敢到这里来找茬，相对来说打架斗殴的少，而且许一辉在这里可以签字报销。
楚千寻还记得身穿红马夹白衬衫的服务生领他们上了二楼，这是一个不大的包间，地板和墙壁上全画着各种怪异的几何图案，没开大灯，只有天花板的四周有几个射灯正发出暗黄的光，在这样朦朦胧胧的光线中，楚千寻一坐到软软的沙发上就想睡过去。
“喝杯茶吧。”楚千寻迷迷糊糊地听到绿萝的声音，一睁眼，绿萝正往他跟前递着一杯茶，楚千寻忙伸手去接，不小心碰到了绿萝的手，绿萝却条件反射一样缩回去。楚千寻有些不好意思，抬头看了她一眼，发现她的眼亮闪闪地盯着他。转一下头，却见许一辉也正看着他们，一个嘴角微微上翘，似乎抿着一抹冷笑。看到楚千寻看他，却又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喊：“别在那里眉目传情了，快过来我给你们点歌，想唱哪个？”
楚千寻心里暗笑一下，他可不想因为一个女孩子就与许一辉有什么不愉快，于是说：“你们唱吧，我累了。”
然后闭上眼睛装着休息，他听到许一辉和绿萝合唱了一首《萍聚》，许一辉又自己唱了几首，许一辉的嗓音不错，听他唱歌倒也不是一种痛苦，楚千寻故意拼命鼓掌，许一辉于是唱得更是兴起。
绿萝唱的是一首罗大佑的《你的样子》：
“我听到传来的谁的声音
像那梦里呜咽中的小河
我看到远去的谁的步伐
遮住告别时哀伤的眼神
不明白的是为何你情愿
让风尘刻画你的样子
就像早已忘情的世界
曾经拥有你的名字我的声音
那悲歌总会在梦中惊醒
诉说一定哀伤过的往事
那看似满不在乎转过身的
是风干泪眼后萧瑟的影子
不明白的是为何人世间
总不能溶解你的样子……”
楚千寻是第一次听这首歌，虽然它的歌词有些晦涩难懂，但旋律很好听，给人一种酸楚而悲凉的感觉，听了就让人想流泪。
楚千寻偷偷睁开眼看看绿萝，她坐在那里，两手抱着话筒，脊背挺直，神情专注，柔和的灯光从她左上方射下来，一头长发在灯光里随意披散下来，她的脸半掩的长发之中，这就凭空给她增添了一份慵懒和忧伤之气。
楚千寻默默地看着她，突然觉得自己的心竟也莫明地忧伤起来。
然后呢，楚千寻就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睡了多久也不知道，最后被许一辉叫醒，又把他送回了家，自己就一觉睡到大天亮，然后是林飞红的电话，还有绿萝的电话。
可是，绿萝为什么要给自己送花呢？仅仅是因为她那里有多余的花？还是她已对他有了好感？只是一想到许一辉，楚千寻满腔的柔情又瞬间消退。他沮丧地仰头看看天空，天空更蓝，阳光已渐渐有了温度，只是楚千寻的心情愈发地烦躁。
眼看快中午了，该去母亲家给蹦豆过生日了。
楚千寻下楼，去蛋糕店让人做了个蛋糕，然后匆匆往母亲家赶去。好在母亲住的地方离楚千寻并不远，从楚千寻住的小区出来，往东直到东街，再沿着东街直往北走，过了北街，再走一段路，然后右拐上一条水泥路走不远，就到了一片住宅区，因为在城边上，又加上房子旧，所以房价很便宜，楚千寻当初买下来的时候才花了不到一万块钱。但近几年房价迅速攀升，估计也能值个几万块了。
楚千寻还没到母亲家门口，就见林飞红和蹦豆早就站在门口等着他了。
远远看去，林飞红的身材是非常不错的，穿一件浅紫色小外套，里面是黑色的高领毛衣，下面是一条黑色直筒裤，脚蹬一双黑色高跟鞋，虽然已经生过孩子，虽然已经三十五岁了，但身材还是凸凹有致，有一种成熟女性的特有风韵。这样一个漂亮的女人，也许真的是很惹男人的注目，如果楚千寻不认识她，说不定也会多看她几眼，但现在，却从内心里生出一种厌烦感。
一看见楚千寻，蹦豆就高兴地扑上去，林飞红也满脸笑容地跟上来接过了楚千寻手里的蛋糕。楚千寻连斜眼都没瞟她一下，就把蹦豆抱上摩托车推着进了院子，林飞红在后面停顿了一下，也跟着进去了。
楚千寻的母亲一看见楚千寻进来就满脸不高兴地抱怨：“也不知道早点儿来，让一大家子人等着你。”
其实楚千寻的母亲心地很好，就是人爱唠叨一些，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楚千寻离婚后就宁愿独自搬出去也不想跟母亲住在一起，平时也不太喜欢回家来。
林飞红却忙替楚千寻打圆场说：“妈，这才几点啊，又不晚。”
有林飞红帮着说话，楚千寻的母亲自然就不再说什么。
饭桌上的菜已经摆好了，楚千寻洗了手坐下后，林飞红也紧挨着他坐下，楚千寻只感觉浑身不在，悄悄往旁边挪了一下身子，抬头看时，正见母亲瞪了他一眼。其实母亲并不太清楚他们离婚的真正原因，楚千寻不想说，林飞红当然也不好意思说，母亲就以为楚千寻是写小说写入了迷，连老婆都不想要了，因此心里对楚千寻有气，动不动地就提让他复婚的事。这会儿楚千寻也只能忍着，沉了脸给父亲和自己倒酒。
蹦豆还小，看不懂大人的心事，就说：“爸爸，怎么不给我倒酒啊？”
“小孩不能喝。”楚千寻训斥道。
“我今天就六岁了，妈妈说我以后就是大男人了。是大男人了，那我也得喝酒。”蹦豆却理直气壮地说。
蹦豆的一句话逗得大家都笑了起来，气氛也轻松了下来，楚千寻的父亲从来就是个老好人，忙说：“对对，我孙子是大男人了，来，给他倒上一点，给你妈和飞红也倒上，咱们一家子都喝。”
楚千寻只好顺应父亲的意思又拿出三个杯子，给母亲，林飞红和蹦豆都倒上。
蹦豆首先端起杯子来说：“祝爷爷生日快乐，身体健康，寿比南山不老松，福如东海长流水。”
楚千寻的父亲笑得脸上皱纹更多，摸着蹦豆的头说：“对，我今天就很快乐，我也祝我孙子天天快乐。”
蹦豆因为高兴，坐下吃了没几口就坐不住了，跑进里屋拿出林飞红买给他的衣服和变形金刚给楚千寻看，又对楚千寻说：“爸爸，吃完饭你要带我去动物园吧。”
楚千寻知道如果去动物园的话林飞红肯定会跟着，于是说：“前些日子我不是已经带你去过了吗？怎么还去？爸爸今天还有事，过几天带你去。”
蹦豆有些不高兴，嘟囔着：“你上次还说，要一个月带我去一次，可是现在都好几十个月了，你还不带我去，你骗人，说话不算数。”
林飞红忙说：“爸爸有事，过一会儿妈妈带你去，好吗？”
蹦豆还是不情愿：“爸爸也去，我们全家都去。”
楚千寻沉了脸不说话，林飞红小声地哄蹦豆：“蹦豆听话，妈妈带你去，逛完公园还带你去买奥特曼的图书。”
“真的？”
“真的。”
“那好吧。”蹦豆这才又高兴起来，但又对楚千寻说，“爸爸，你不去公园也可以，但你得给我买冲锋枪。”
林飞红忙说：“爸爸已经给你买蛋糕了呀。”
蹦豆说：“那个不算。”
“好，过几天我就给你买。”楚千寻说。
“你别惯着他。”林飞红却瞟了一眼楚千寻说。
“这是我的事。”楚千寻不高兴地说。
林飞红不敢再说话，蹦豆怕父母又吵了起来，也老老实实地坐下开始吃饭。
也许感觉气氛有些压抑，母亲把一盘鸡肉丸子往楚千寻跟前挪挪，说：“吃这个，这是你最爱吃的。”
楚千寻一边用筷子夹了一块母亲炸的鸡肉丸子，一边说：“我记得有一年过年，你炸了一些鸡肉丸子，怕我和哥哥给偷着吃完了，就把鸡肉丸子放在一个小篮子里，又把篮子放在了锅屋的屋梁上，以为我和哥哥够不着。我和哥哥就趁你们不在家，踩着两个凳子爬上去偷，炸了一只鸡，被我们两天就偷完了。”
“爸爸还偷吃东西啊？”蹦豆好奇地问。
母亲叹口气说：“那时太穷了。后来发现那些鸡肉丸子被你们偷吃完后，我还打了你们每人一巴掌，现在想想真后悔，孩子肚子里缺油水，想吃点好东西也不是错，我打你们干什么啊。”
说着，母亲突然又问：“你哥哥最近给你电话了吗？”
“没有。”楚千寻忙把一口菜咽下去，又问，“我哥也没给家里打电话？”
“他那个白眼儿狼，不打电话来也好，全当没那么个儿子。供他上了大学，结了婚，一分钱不往家里寄不说，还净跟咱要，养这么个儿有什么用？当初还不如供你上大学呢。”母亲一说起哥哥来就像肚子里有气一样，非控诉一半天不可。
楚千寻心里一痛，脸上却笑笑说：“大城市的消费支出比咱这里多，我哥和嫂子都是靠工资吃饭的人，也没几个钱，不要难为他了，我又不是挣不出来。”
说完，大家一时都没有说话，沉默了一会儿，父亲垂下头说：“千寻，我们对不起你啊。要不是因为我，你现在也跟你哥一样是大学生了。你现在也不容易，可我们还拖累着你。”
楚千寻心里越发的难受，却还是开玩笑一样劝父亲：“爸，看你说的，我现在挣钱比大学生少吗？又出书又上报的，大学生也不一定能做得到。”
林飞红却马上接过话去说：“就是啊，爸，你看现在咱们比谁差呢？将来要是千寻能写出本有名的书，挣钱就更多了。”
楚千寻在心里冷笑，当初不就是因为自己挣不来钱，林飞红才看不起自己的吗？怎么现在成了不比谁差？但为了父亲的生日，楚千寻并没表现出明显的不快。这时蹦豆又为爷爷唱生日快乐歌，逗得大家一阵一阵地开怀大笑，气氛才又稍稍有点缓和。林飞红也趁机一点一点地往楚千寻身边靠，害得楚千寻真想站起来一走了之。
好容易盼到吃完饭，楚千寻借口还有篇稿子要写，也不管林飞红的哀怨和母亲的无奈，就匆匆逃离了。
现在，楚千寻已经回到了自己住的地方，一开门，就感觉屋里的温度似乎比外面低了好几度，有种冷飕飕的感觉，但也许，这只是心理作用吧？楚千寻环视了一下这个他住了一年多的地方，小小的两室一厅，家具全是房主家留下的，甚至在沙发旁边的墙上还有房主家的儿子用铅笔在上面画的画。沙发、茶几上报纸、杂志、空方便面盒、水杯等乱七八糟地堆放着，让人一看就觉得心烦意乱。
这里是许一辉单位一个科长的房子，那人离婚后又买了新的房子结了婚，这套就空了下来。楚千寻离婚后房子给了林飞红，自己和儿子住以了母亲家，但因为惧怕母亲的唠叨，楚千寻就出来租房子住，那人知道了楚千寻跟许一辉的关系后，就连房租也没要，白送了给楚千寻住，还美名其曰让楚千寻帮他看着房子。
至于把房子给了林飞红，自己要了孩子，又不要林飞红一分钱的抚养费这件事，许多人都说楚千寻傻。但楚千寻知道自己就是这么一个大度的，分得清恩怨的人，虽然林飞红做了对不起他的事，但毕竟夫妻一场，他不想做得太绝。你想啊，一个没有了婚姻，没有了工作的三十多岁的女人，要是再连个住的房子也没有，那不是太惨了吗？楚千寻狠不下心来。
一想到林飞红，楚千寻的心又一疼，他清楚地记得他与林飞红认识那天，是一九九八年五月二十八日，星期四，那是楚千寻刚刚到文化馆上班的第四天。那天早上楚千寻刚到办公室没一会儿，与楚千寻的办公室挨着的博物馆的胖嫂走过来对楚千寻说，要给他介绍个对象，楚千寻顿时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一个农村孩子，从十七岁开始打工，到现在已经二十八岁了，他哪里敢想过找对象娶媳妇这回事呢？但现在突然的，就有个人来对他说，一个城里姑娘，有正式工作，长得还很漂亮，要跟他相对象，你说能不让楚千寻激动吗？于是当天傍晚，在胖嫂的带领下，楚千寻就来到了香水县城的公园门口，在那里，他看到了穿着蓝底白花连衣裙的亭亭玉立的林飞红，两人当年秋天就结婚，后来又生下了儿子蹦豆。
其实说实话，在他们结婚的最初几年里，两人的感情还是不错的，林飞红在县纺织厂上班，三班倒，比较累，家里的活几乎都是楚千寻包了，后来有了儿子蹦豆，楚千寻忙不过来，就趁机把父母从老粗接出来，蹦豆也就常年跟着楚千寻的父母。楚千寻和林飞红不上班时就过去吃饭，看看儿子，楚千寻一直觉得，也只有那段日子，才是他这一生中最清闲自在和幸福的。只可惜，那段时间是那么短暂。
往事不堪回首，楚千寻摇摇头，像是要把林飞红，或者把心中的烦躁从他的脑子里摇走一样。
楚千寻没有在客厅久留，而是直接进了卧室躺下，躺了一会儿后，却怎么也睡不着了。屋里阴冷寂静，让他的大脑这会儿也像刚刚在凉水中浸过一样清醒，而身体里面这时似乎又有一种东西正上蹿下跳的，让他无法安宁，他只好又起来走到书房里。
书房是楚千寻最爱的地方，这里几乎没有家具，楚千寻把房主家的那张大餐桌搬进来靠窗摆放着，当了自己的书桌。又把几把椅子靠墙摆着，上面摞了很多书和杂志，就算作了书架。屋内的一角还有几捆包着牛皮纸的书，那是楚千寻的那本小说集，许一辉帮他卖了一部分，剩下的他也没情绪再处理，就扔在了那里。
楚千寻在书桌前坐下，书桌上乱七八糟堆的是一些一个企业的材料和一摞写了字的稿纸，楚千寻常为一些单位写一些报告文学之类的东西，以此来换取一些报酬，这是他工资之外的收入，当然也比工资高。不然，他那点工资，又怎么能支付得了一家四口人的生活费呢。但这会儿他却一眼都不想看它们，只是坐在那里一根接一根地抽烟，想以此来压住体内那种正上蹿下跳的东西。好在楚千寻还算是有定力的，没用多久，他就觉得自己平静了下来。
楚千寻又抬头望望窗外，但阳台上檐和对面的楼阻挡了他的视线，天空在楚千寻的眼里就只剩下窄窄的一个长方形，让人感觉有种说不出的压抑和孤独。
楚千寻想，自己这一生，难道就这样下去吗？好像自己也曾有过许多梦想的啊？关于文学，关于爱情的那些梦想，可现在，还剩下什么？
楚千寻整整用了一下午的时间才把那篇报告文学写完，写完后累得一动也不想动，只是坐在椅子上呆呆地望着窗外发愣。其实楚千寻并不想写那些毫无社会意义，也无任何保存价值的垃圾文字，可有什么办法？作为一个上有老下有小，需要养家糊口的中年男人，有时理想就得屈服于现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