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惠稍一沉吟,没讲话,似是斟酌了会儿,忽的咬住下唇,抓住怜娘的手更紧几分:“二妹妹,姐姐求你件事儿好不好。”
怜娘一愣,却见白雪惠一双因丧女而失去神采的悲痛眸子望向自己:“二妹妹,我晓得你现在是家中最得宠的人儿,瞧你今儿来,想必老爷也是愿意将家务指派给你做,我这个样子,已经是没什么指望了,更没什么人好托付,只求你帮我好好打理我那可怜女儿的身后事,这治丧大事,你帮我去与那侯府争取一下,尽量让霏儿走得体面一些,好不好?”
怜娘眼睛一亮,自然是求之不得的,赶紧坐近,却摆出个无奈的神色:“怜娘倒也想帮夫人,可是也不知道老爷许不许呢,虽说老爷如今留在妾身院子那儿多一些,可这毕竟是大事啊,怜娘年纪小,地位也是不高,就怕老爷不放心交给我料理。”
白雪惠听见怜娘愿意,含着莹莹泪水:“老爷如今对你就跟眼珠子一样,星星月亮都肯摘,怎会不答应?还有,霏儿到底是我亲生女儿,若老爷犹豫,你就搬出我,我再有大错,也求老爷体谅一下我这当亲娘的心,看在我名义上仍是尚书夫人的面子,求个情面,好不好?再不然,我还有个在宫里当差的妹子,你递信儿给她,她也一定依我的心思,劝服老爷将这任务交给你的。好妹妹,你愿意吗?”
怜娘心中早就喜开了花,你的女儿一条命换我拿下打理家务的权利,怎么不愿意,只憋住面孔,咬了唇瓣,下了保证:“夫人爱女心切,感天动地,怜娘便去试一试,若老爷真将治丧交给妾身,妾身一定好好料理,每日也会过来为夫人汇报二姑娘身后事的进程和安排,不会叫夫人悬着心思。”说着,还主动握紧了白氏瘦弱冰凉的拳。
白雪惠睫一扇,眸子中迅速划过一丝诡异光泽,却是反手一握,将怜娘的手亦是攥得牢紧,面色宽慰,语气松弛下来,泪光闪闪:“好妹妹,姐姐多谢你了。”
怜娘安置好白雪惠,待大夫上门给她包扎好额头伤口,柔柔关切几句,便告辞了,临走前还嘱咐阿桃这几天好生照料夫人,切勿让伤口沾水。
莫开来见这二姨娘先前对夫人并不当个事儿,再等转个头,两个亲密地跟姊妹差不多,有些奇怪,却也不好问什么,跟着怜娘先回去了正院那边。
怜娘叫莫开来先通知侯府那边,切勿这么快下葬,说是家人还想见最后一面,故意拖下来,然后飞快进屋,对云玄昶将白氏的心愿说了一遍,提出夫人将二姑娘的事儿交由自己,三分说理儿七分撒娇的,云玄昶哪里禁得起正当成宝贝的爱妾痴缠,耳边净是娇声软语,丧女的不快都快淡不见了,再想想,确实不愿意对侯府退让,考虑没多时答应了,又叫莫开来帮着协办,听从二姨娘的安排。
童氏那边对怜娘如今宽容多了,见儿子将这事儿叫她个小妾打理,一声没吭,只是转过头去叮嘱云菀沁,虽说那云菀霏的丧事不回娘家办,毕竟也是牵扯到云家,红白喜事刚好撞在一起怕不吉利,叫她这些日子不用理会,尽量就在盈福院待着,免得冲撞了。
领了任务的当天,怜娘挑了几个孔武有力,人高马大的护院,赶紧先去云菀霏横尸的外宅,先将尸体给看牢了,免得侯府抢先给胡乱葬了,又叫莫开来紧急传信侯府那边,传达了意思,只说自家老爷好歹也是部门之长,朝廷肱骨,虽说女儿是泼出去的水了,生死之事,本来不该父家管了,可夫家这样子潦草薄葬,云家的面子过不去,不得不掺一脚,暗示侯府非得风光大葬,不然就不入棺。
归德侯府虽说如今里外流脓,几个主子为了慕容泰的事儿忙得团团转,可也没那么好糊弄的。
慕容老侯爷一听云家传来的“风光大葬”四个字,冷笑一声,人活着的时候都没给她风光,死了还想给她风光?做梦。就算不讨厌那云菀霏,一个小妾,还想多风光?连慕容泰这孙子都不想要了,还能管他的一个姨娘?
莫开来吃了个瘪,回来后,将侯府的反应跟怜娘说了,禁不住劝谏:“二姨娘,不如降低些要求……”
怜娘好不容易天时地利人和得了这个差事,就想着靠这事儿立个威望,领下个功劳,让老爷夸奖几句,今后的中馈事务才会源源不断地来,这才第一个回合,哪里能就这么落败了,叫护院继续在外宅看好云菀霏已经死了几天的尸体,又叫莫开来每天去侯府软磨硬缠。
莫开来一头的冷汗,谁叫老爷将这事儿交给了二姨娘,只得听从吩咐每天跑一趟侯府,软硬磨着。
慕容老侯爷依旧不言不语,那就让尸体就这么放着呗,任由云家护院在外宅守着,不下葬就下葬。
僵持之下,云菀霏的尸体一直暴尸于外宅,迟迟下不了葬,不能入土为安。
幸亏是年底冬天,尸体烂得迟缓,可也禁不起这么放置,没过些天,屋子窄小,空气散不出去,弄得臭烘烘的,味儿都飘到外面去了,很是浓厚,外面一天十二时辰守着的护院实在受不了,将云菀霏尸体搬了出来,放在院子角落地面上,任由日晒雨淋,蚊虫叮咬,好歹味道能扩散一点,淡一些。
莫开来那天从侯府出门,顺便去看了一下,走近去看,熏得差点儿没呕出来,再掀开白布看了看,更是喉咙一涩,早上的吃食往上狂涌。
尸身肿胀成了巨人观,脸色乌紫,很是骇人,一颗眼球都脱落出来了,裸露出的腕子和颈项上的肉,也开始一块块往下剥离,隐约露出森森白骨,更叫人看得恐怖的是,尸味儿引来了许多虫蝇,全都密密麻麻盘踞在所剩无几的肉上面啃咬!
这二姑娘活着的时候也算是个美人,如今却是连死了都不能安生,非但下不了葬,竟还要被蚊虫啃噬。
莫开来看得触目惊心,却没法子,嘱咐护院看好,千万别叫侯府搬走,回了云府。
怜娘这边派遣府上人与归德侯府周旋,不徐不疾,那边每日去家祠后白氏的小屋,说明情况,又不时娇声骂上两句,咒侯府太过薄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