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现在是两个人,不要吃外面的东西了,没营养!温妈妈给你炖了鸡汤,差不多好了,你们现在回来刚好!”
举着电话,柯柔看黑泽烈并没有表态,却又一时找不到拒绝的借口,迟疑了一会还是硬着头皮回应:“温妈妈,我不饿,我们还是外面吃点就好了!我们……”
“妈,我们现在回去!”柯柔的话语还未完全落下,黑泽烈直接打断,并切断了电话。
讶异地看着神色如常的黑泽烈,柯柔心里涌现一抹酸疼。
从置物格上拿回手机,柯柔犹豫了一会还是开口道:“其实我真的不想喝鸡汤,我打回去告诉温妈妈我们不去了……”
高傲如他的男人,用尽全力去摧毁一座坚固的城堡,获得了期盼已久的破碎,却被更残酷地告知,他摧毁的是自己应该守候的家,柯柔不愿让他现在就去面对那残酷的破碎,不愿他自我折磨。
“我去看看他!”直接变换行驶的方向,黑泽烈依然专注地开着车,似乎回去只是一件非常的平常的事。
见他坚定,柯柔也不好再开口要求离开,也许,她能做的只是默默陪伴在他身边。
整个回去的路程上黑泽烈都没再开口,柯柔也陪着安静,整个车厢只有音乐的嘶喊。
将车停好,黑泽大宅的管家便迎了出来,笑容满脸:少爷,你回来了!
热情的态度也柯柔错觉地这不曾发生任何的变故。
低头啄了下柯柔的额头,黑泽烈回搂住柯柔,放慢了脚步往屋子里走去。
一直跟随在侧的管家从未看过脸庞线条如此柔和的黑泽烈,下巴几乎惊掉在地,激动地一溜烟越过了他们,慌忙到屋里向温黛报告。
“小柔,回来了!赶紧坐下休息!”热情地从黑泽烈的手臂拉过柯柔,温黛直接将柯柔按到旁边坐下,然后又回到黑泽烈身旁:“上去看看你爷爷,他刚睡醒了!记住,别再说那些混账话了!”
板起脸,温黛推了推黑泽烈的肩膀,让他到楼上看依然卧床的黑泽胜。
为了能将黑泽烈拐回来看望黑泽胜,温黛煞费了一番苦心。
冥思苦想了一个上午,终于想到让柯柔补身体这个借口,猜测黑泽烈在为柯柔着想,不会一下拒绝,现在看来真是可行。
没有拒绝,黑泽烈双手插裤袋,维持一贯傲然的神色,直接往楼上走去。
柯柔伸长脖子,紧盯着黑泽烈的背影,心里掠过一丝酸疼。
背影渐渐消失在转角的楼梯处,只剩下空旷的空气,柯柔还是久久不能收回视线。
同样一直注视着黑泽烈的温黛抚上了柯柔柔顺的发端,柔声安慰:“别担心,他能面对!”
即使,残酷,她依然推着他面对。
反正都要面对,倒不如痛快点,黑泽烈解脱,黑泽胜更是宽慰。
即使黑泽胜醒来后只字不提,温黛依然清楚,黑泽胜心里也是心疼着黑泽烈,无论如何也料想不到黑泽烈一直对自己抱着仇恨的心态,并且一直活在仇恨里!
坐下握住柯柔双手,眼角湿润,温黛非常欣慰黑泽烈找到了柯柔,有另一个女人像自己一样心疼着他。
捏到纤细的指节,温黛急急对着厨房扯开喉咙扬声:“管家,快把鸡汤端出来!”
“你看你,瘦得手都没肉了!”
抿嘴笑了笑,柯柔还真掐了掐自己的手臂,掐出一小撮肉:“哪有,我最近还胖了呢!”
“你先出去,这里我在!”推开黑泽胜的房间,黑泽烈迈开步子直接踏了进来,直接将在一旁替黑泽胜擦拭着手臂的护工大发了出去。
床头右侧摆着台心跳测量仪、含氧量测量仪,并竖着放了一大瓶氧气,床头的左侧是吊瓶的支架,有瓶小小的针水正挂在上面,窗台旁还有辆装药物的小推车,摆着针水和一盒盒的药,原本宽敞的房间因为突然增多的机器一下变得有点拥挤。
大床上躺着的人似乎一下苍老了十岁,整个脸眶陷了进去,面如土色,鼻孔还插着氧气,正一瞬不眨眼地看着背光而立的他。
看了眼盯着自己的黑泽胜,黑泽烈并没有立刻开口,而是将视线落在一直检测着情况的三台机器上。
一屁股直接坐到黑泽胜的床边,黑泽烈依然维持双手插在口袋的姿势,依然没有开口。
风烛残年。
黑泽烈脑海浮现的只有简单的四个字。
人只要躺在病床上,无论以前多么英勇,多么了不起,如今也不过是个无法自由行动的病人。
“我不会跟你说对不起!”良久,黑泽烈扯了扯嘴角,竟露出抹微笑,满意地看着将眼瞪得更加大的黑泽胜,看着他心跳飙升。
“臭小子!”久久,黑泽胜才咬牙切齿吐出简单的一个词。
脑溢血影响了他的语言能力,虽然能说话,却都是极其简单的单词,急了也只能干瞪眼,过一会再吐几个字。
“出去,走!”
臭小子,开口便是几乎将他气死的语气,他都已经在鬼门关走了一遍,好不容易捡回老命,现在还得受这小子的气。
生死一番挣扎,黑泽胜突然明白,所有名利,所有执着的事业,也不过是抓不住的浮云。
对黑泽烈,也生出了几分亏欠。
如果当初他不是一味执着要高压将他培养成接班人,他也不会误会了自己,也不会处心积虑策划这一场壮烈的暴动。
“我们扯平!”盯着快速变化的心跳指数,黑泽烈依然没打算收住自己要说的话,他也笃定,黑泽胜不会轻易被自己三言两语一命呜呼。
当初没死,现在更不可能死。
他付出了多年虚幻的憎恨,如今让老头遭受一场难劫,纵然当下难以接受,黑泽烈此刻却释然,觉得未尝不是一个完满的结果。
“妈妈留在这里陪你,有时间我会回来陪她!”倾身按了呼叫铃,黑泽烈打算离开,“躺着就好好想想曾孙的名字”
说完,甚至都没等护工赶到房间,黑泽烈就径直离开,留下瞪大眼,却老泪纵横的黑泽胜独自垂泪。
即使黑泽烈没有明说,但黑泽胜明白,黑泽烈这是算回到了他的黑泽家,并没有像当初说的那样放弃黑泽的姓氏,逃离脱离黑泽家。
一切,都烟消云散了。
“待会我让管家给你们盛点,带回去晚上喝,”温黛笑眯眯地看着柯柔一口一口将碗里的鸡汤喝完,时不时慈爱地将她垂落的发丝撩到她的耳背处挽好,双眼明亮,像是看着自己的女儿。
她是怎么看就怎么欢喜这个丫头啊!
“嗯,好!谢谢你,温妈妈!”柯柔同样眼眸发亮,闪着笑意感谢温黛。
从小缺乏母亲的关爱,如今在温黛身上总能看见慈爱妈妈的影子,柯柔发自内心地倍感幸福,满怀甜蜜地享受难得的温情。
“谈完了?我上去看看你爷爷,等多会白薇回来就吃饭!”余光扫到楼梯转角处的高大人影,温黛一下站了起来,又佯装镇定似地理了理裙角,嘴角噙住抹不自然的笑。
刚开始还是自己信心满满地安慰柯柔,不必担心爷孙两人的会面,但现在看着神色依旧淡漠的儿子,她自己却条件反射般直接站了起来,几乎迈步就要往黑泽胜的房间去。
到底,她还是怕儿子把老人给气了,再出意外。
搁下手里的碗,柯柔也瞪大了眼,定定地凝视着黑泽烈,细细地打量他脸上的神情,灼热的目光几乎把他毛孔都灼伤。
“死不了!”踏步而下,黑泽烈扯了扯嘴角,终于隐隐露出了丝笑意。
虽然只是短短的几分钟,黑泽烈却也感觉浑身松爽。
没有背负,没有内心的汹涌,他也能内心清明,享受母亲和眼前女子给予的情感。
“臭小子!胡乱说话!”佯装发怒地啐了口气,温黛脸上是怎么也藏不住的笑意。
如今看来,她的担心真的是多余的。
先前的信心不该动摇!
慵懒地坐到柯柔旁边,黑泽烈倾了倾身,轻啄了下柯柔有点油亮的唇辨:“是挺香的,好喝吗?”
盯着他一举一动完全忘了要擦擦嘴巴的柯柔被黑泽烈突然的亲密动作羞得一下红透了脸,娇嗔地瞥了眼温黛,不好意思地弯身从茶桌上抽了张纸巾胡乱来回擦拭嘴巴。
看着柯柔把嘴巴都擦得泛红,黑泽烈抢过纸巾,随手把纸巾丢到茶桌上,抬头对一直笑意盈盈地站在旁边的温黛说:“妈,也给我盛碗汤吧,不能太偏心!”
曾几何时,温黛有见过如此模样的黑泽烈?
眼眶一下泛红,极力压制住自己的哭腔:“嗯,妈去给你盛一大碗!”
温黛慌忙转身,打算到厨房擦去自己眼里的泪水,怕给黑泽烈笑话。
“妈,爷爷怎么了?”
温黛刚转身,耳边就传来白薇焦急的声音和急促的脚步,直直就要往楼上黑泽胜的房间冲去。
“小薇,小薇!”温黛赶紧上前拉住白薇,不慌不忙解释:“爷爷没事,是妈妈想你了,让你回来吃饭!”
刚才是她让管家给白薇打电话,谎称黑泽胜不舒服,当然也料到她会火急火燎。
“你看,烈和小柔也回来了,我们好好吃一顿饭,妈妈让烈去把公司的事处理好,你看你整个人都瘦一圈了!”拉着白薇的手,直接站定在黑泽烈面前,温黛板起脸,低沉着声道:“是你闯的祸,赶紧收拾好!黑泽集团的危机你必须马上解决,不能就这样丢给小薇,不好好收拾妈跟你急!”
不仅**曝光,黑泽胜更是生命垂危被送进医院,黑泽集团鸡飞狗走,股票直挫,各方人士堵在公司叫嚣,在温黛回来之前,白薇内心饱受**的折磨,连哭的时间都没有,临时接手了黑泽集团,耗费极大的精力和各方谈判,然后不停歇在医院照顾黑泽胜,整个人一夜之间瘦了整整一圈,面色枯黄,好看的大眼也陷进了眼眶了,一下苍老了十岁。
在看到温黛的第一眼,她终于支撑不住,直直晕倒在温黛的面前。
一夜之间,原来不是她幸福的开端,而是一头栽进了万丈深渊,被推进了水深火热的地狱。
紧咬嘴唇,白薇扬手直接甩了黑泽烈一巴掌。
“啪!”手掌的震动分外响亮,也直接打在了柯柔和温黛的心上。
原本慵懒紧挨柯柔而坐的黑泽烈,倒是忽略了白薇会发横的举动,硬生生直接挨了一巴掌,眸光瞬间恢复阴冷。
“呜呜,呜呜……”挥了一巴掌,说不出半句话,白薇喘着气抽泣,一声比一声急促,凄惨。
她该指责他什么?
恨他对自己下药?
恨他不爱自己?
恨他伤害了爷爷?
恨他将整个黑泽家成为全世界的笑话?
不管哪个理由,她都应该破口指责,都该狠狠揍他。
可是,当看到他一脸从容和别的女人紧靠依偎时,她却只能从心底嘲笑自己的悲哀,自己的可笑。
“别哭,别哭,妈妈帮你,妈妈帮你!”看着白薇伤心欲绝,温黛也跟着掉泪,紧紧将她搂在自己怀里。
自小白薇就喊她妈妈,也是她心头一块肉啊!
自己的女儿遭受这样的凌虐,她怎能无动于衷,怎能不心疼!
“混账东西,立即回去公司解决危机!”透着泪眼,温黛咬咬牙,还是脱口而骂。
手心手背也是肉!
她特意将白薇叫回来,为的就是他们能面对面解决恩怨!
她不能让白薇白白遭受欺负,也不能让黑泽烈就这样拍拍屁股当没事发生。
更不能让两个她疼爱的孩子老死不相往来,甚至,让白薇一直憋屈在心里憎恨黑泽烈。
“妈,我不会改变我之前说的,我不会回去黑泽集团!黑泽集团就算要倒闭,我也不会帮忙,要救公司,她自己救!”
伸手摸了摸被甩巴掌的脸颊,上下扯动了下牙关,黑泽烈阴冷的眸光稍稍敛去,眼底的寒意却还是震慑在场的人。
“你,你现在就是要把妈也气进医院是吗?!不孝子!”温黛没有料想到黑泽烈会拒绝自己的要求,扬起手,巴掌几乎就要落下!
“温妈妈!”柯柔抢先挡在黑泽烈面前,生怕温黛直接就又甩上了巴掌!
如果真的需要遭受巴掌,柯柔宁愿自己替他挨!
他遭受指责和挨打,比她自己遭受还让她难以承受,还心疼,还锥心。
手臂带着怀里的人旋转,黑泽烈直接将柯柔护在了身后,低头安慰:“没事!”
“黑泽集团如果没有大笔资金支持,最迟,下个周一必须宣布破产,到时,黑泽胜的一生心血付诸东流,甚至,连他现在接受治疗的医药费,你也付不起!更遑论让他接受专业医生的复建治疗,重新站起来,享受晚年!这个里,”环顾一圈大厅,黑泽烈勾起抹冷笑:“也会被查封,连个栖身之所,他也即将没有!”
黑泽集团倒下,任何物质的支撑都会随之消失!
黑泽烈掠夺的凶狠透着冷冽的嗓音直接钻进了白薇早已经千疮百孔,不堪重负的心。
难以支撑地晃了晃身,整个人虚脱般软在温黛怀里,白薇流泪满脸,咬紧的牙关终于冷硬挤出一句话:黑泽烈,我恨你,我恨你!
千言万语,白薇最终只能让恨沾满千疮百孔的心。
“妈,我们先走了!”搂着柯柔,黑泽烈直接离开了黑泽大宅。
“不孝子,不孝子!”看着决绝离开的背影,温黛只能恨恨不平低声责骂!
紧随黑泽烈步伐,柯柔时不时抬头看黑泽烈,却发现他褪去了刚才的阴冷,连下巴的线条都柔和了下来。
颤抖着手细细抚摸过他被甩巴掌的脸颊,柯柔满怀心疼。
“没事,我们先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