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情简介”
一审判决认定：1982年8月间，被告人范××见邻居金×家的保姆陈××勤劳能干，遂指使其保姆俞××设法将陈从金家“挖走”。陈在俞的挑拨下于同年9月13日晚离开金家，到李××家做保姆。金×得知保姆陈××离去系被告人范××挑拨所致，便多次责问范及李××，并引起争吵，直至互殴。9月初，被告人范××曾听说陈经期有变化。为图谋报复，范于9月下旬指使保姆俞××到被告人陈××处，谎称金家在背后说她的坏话，唆使陈诬告被金×之子单×强奸。后来，俞、陈二被告人编造单×强奸的时间、地点、具体情节，由俞将策划的结果告知被告人范××。随后范假借关心为名，于10月1日到李家鼓动陈去告发单×。陈犹豫不决，范以写信至陈的家乡把事情传开相威吓，迫使被告人陈××于10月11日、10月23日跟随被告人范××、俞××等人两次到有关单位和司法机关作虚假告发，致使单×蒙受冤屈，于1984年1月16日因强奸罪被公安机关收容审查。在公安机关侦查期间，被告人陈××得知被害人已被收容审查，深感问题严重而问心有愧，遂向公安机关如实交代了制造假案的经过。同年2月17日，公安机关决定对被害人单×解除收审。并据此认定被告人范××、陈××、俞××目无国家法律，捏造强奸犯罪事实，向司法机关作虚假告发，致使被害人蒙冤受屈，既侵害了公民的人身权利，又妨碍了司法机关的正常活动，其行为已触犯刑律，构成了诬陷罪。被告人范××与邻居因保姆引起纠纷，为图报复，指使俞××伙同被告人陈××编造犯罪事实，数次唆使、胁迫陈、俞作虚假告发，在本案中起主要作用，系主犯；案发后认罪态度恶劣，应予惩处，判处有期徒刑三年。范不服，遂上诉。此案关系网复杂，杭州代理律师力不从心，遂写条子给秦国光律师，要秦国光仗义而为之。秦国光冲破重重阻力帮范某提起上诉和申诉。最后，范、陈、俞三女子因未构成犯罪而被无罪释放。
辩护词
审判长、审判员：
根据法律规定，绍兴县法律顾问处接受被告人及其家属的委托，指派我为被告人范××上诉一案的辩护人。经查阅卷宗材料，我认为一审法院对该案的判决事实不够清楚，证据也不充分，故特提出辩护意见如下：
首先，我研究了被告人范××等人诬陷单×一事的前因后果。从一审判决可以看出，因范××等人于1982年10月11日、10月23日两次到有关单位和司法机关作虚假报告，致使单×蒙受冤屈。从现有材料来看，陈××已经交代了制造假案的经过，单×一开始虽供认但现在已反悔，故应该认定为这是一起诬陷案。
其次，我注意到在被告人范××等三人诬陷的究查问题上，一审判决认定被告人范××为本案主犯。从判决事实看，主要是认定以被告人范××为首的三人图谋报复，犯了以下三条罪状：
一是“谎称”金家在背后说陈××的坏话；
二是“唆使”陈诬告被金×之子单×强奸；
三是“迫使”被告人陈××跟随被告人范××去告发。
但是从所有的案卷材料来看，我认为对上述三条罪状“六个字”的认定是值得商榷的。
一、被告人范×ד谎称”金家在背后说陈××的坏话了吗？我认为这尚有待查证。从现有的材料看，陈、俞、范都说到了这个问题。虽然金家否认在范面前说陈坏话，但金家媳妇吴××却供述其在9月13日与金×讲过陈月经不来的原因有三点，其中第三点“在农村会不会和别的男人发生两性关系逃出来了”这一事实，与范所供述的吴与她讲过此话基本一致。天下哪有这样“巧合”的事呢？所以我认为很难说此事是被告人范××的谎称。
二、被告人范×ד唆使”陈诬告金×之子单×强奸了吗？我认为这也有待进一步查证。从现有的材料看，陈、俞两人都说是被告人范××唆使，范亦承认唆使，但是仔细分析一下，问题仍然不少。
1.陈××为什么要突然出走？除了被告人范××想把她“挖走”，是否还有其他原因？为什么金家待她好，她却要走呢？这其中应该是有原因的。原因也就是被告人范××从一开始就供述的：“听俞××讲，陈××被小叔叔调戏。”并且在9月27日与金×吵架时被告人范××曾对吴××说过此话（吴也证实这点）。那么此事是不是范故意捏造的呢？就是在俞××推翻前供后检察院的第三次询问笔录中，还两次记载了“我跟范讲他家小叔叔调戏她”，“范只知道陈××被单×调戏过”。假如“调戏”二字出于范一人之口，为何俞××的供述与范如此一致呢？虽然俞推翻说听也没有听过以后，但这显然是不能令人信服的。
2.是否确系被告人范××唆使陈××诬告单×强奸？从现有的材料看，这里尚有几个问题值得深思。
（1）当俞××与陈××两人编造好强奸经过告知范后，被告人范××还不敢相信，于10月1日和俞一起赶到李家，与李××一起询问陈××是否有此事，陈当即肯定了有强奸一事。这一情节在陈、俞供述中都是一致的。因此，如果是范唆使陈××说被单×强奸，为什么范还要问陈诸如“门关不关”“为什么不听”等事？
（2）9月1日，被告人范××在回来的路上曾对俞××说：“如果小陈肚子里有了，以后人工流产的话，小史家就没人照顾了，到时候，你到小史家去帮两个月。”（这一事实在法庭审讯中俞供述确有其事。）假如是范唆使俞××与陈××咬定单×强奸，难道她还会对俞说这些说吗？
（3）10月1日，当范××要陈××去检查是否怀孕时，陈说，有的生去告，没的生不去告（法庭论述）。陈××连续去医院检查化验了三次，最后得出结论是没有受孕。要是以往是被告人范××唆使陈××当吴××得知她月经不来要她去医院检查时不肯去，这次明明是假的，陈为什么反而一而再、再而三地去检查呢？
（4）还有一个要不要去告的问题。陈××和俞××都供述过，检查后，当陈××得知没有怀孕时，便不愿告了，而范××硬要她去告，并以“不去告就写信到乡下去”相威胁。要真是被告人范××唆使陈××制造假案，怎么可能以“写信通知乡下”来威胁陈并对陈产生作用呢？
（5）1983年，陈××已离开杭州回农村，可以说已经远离了被告人范××，陈为什么还要在信中一口咬定是被单×强奸的呢？
以上诸问题，在没有得出合乎逻辑的答案之前，单凭俞、陈两人的口供就认定范×ד唆使”陈××诬告的事实是不够慎重的。虽然被告人范××曾供认过这一事实，但请法庭注意，她当时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供认的，又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推翻供词的（这可以参考法庭审判记录）。
3.是被告人范×ד迫使”陈××控告的吗？貌似可以这样认为，因为这有俞××、陈××和范××的口供可证。但问题是范为什么要“迫使”陈去控告。被告人陈××自从说过“小叔叔调戏”她这句话后，压力就很大。因为要是没有“调戏”这事，金家定会找她的麻烦，加上范、金两家为此将争吵不休，所以被告人范××要陈××去控告。这是合乎逻辑的，尤其是陈××在检查后知道自己未受孕而不愿告单×的情况下。要是强奸一事本来就是被告人范××唆使陈××捏造的，这个“迫使”陈××去告发也就不能成立。特别是，在后来陈××离开杭州且并无被告人范××胁迫的情况下，还一口咬定“有这事实”，这又应该作何解释？
三、此外，我还不得不提出本案中的一些特殊问题。
1.从本案的全部卷宗材料看，被告人范××事先并没有要诬告陷害单×的动机。特别是范与金家关系一直尚好，并无诬陷单×的必然因果关系。
2.本案中的三个被告人可以说都是说了假话的。现在很难说哪一句真，哪一句假。
3.公安机关在对本案被害人范××作出收审决定时，也是十分草率的，致使本案可能发生误判。
综上所述，我认为本案一审法院判决被告人范××为主犯，事实不够清楚，证据不够确凿。鉴于本案实际情况，我请求杭州市中级人民法院慎重研究此案，并作进一步走访分析，以便依法作出正确判决。
杭州市中级人民法院
刑事裁定书
杭法刑上（84）×××号
上诉人（原审被告人）范××，女，30岁，汉族，浙江省天台县人，初中文化程度，原系杭州某公司仓库保管员，现在押。
辩护人：浙江省绍兴市法律顾问处秦国光律师。
原审被告人：陈××，女，19岁（1965年1月19日生），汉族，浙江省诸暨县人，初中文化程度。
原审被告人：俞××，女，20岁，汉族，浙江省诸暨县人，初中文化程度。
杭州市上城区人民法院于1984年9月29日以杭上法（84）刑字第×××号刑字判决，以诬陷罪分别判处范××有期徒刑三年，陈××、俞××有期徒刑各一年，缓刑一年。判决后，被告陈××、俞××服判。被告范××不服，以原判认定“不是事实”为由，向本院提出上诉。
本院依法组成合议庭进行审理，现查明：
1982年8月间，被告人范××见邻居金某家的保姆陈××勤劳能干，遂指使其保姆俞××设法将陈××从金家“挖走”，陈在俞的挑拨下，于同年9月13日晚离开金家，至李××家做保姆。金家得知陈××离去系被告人范××所致，于是多次责问范与李，为此引起争吵，直至互殴。9月初，被告人范××听说被告人陈××的经期有变化，为图谋报复，在9月下旬指使俞××至陈××处，谎称金家在背后说她的坏话，唆使陈诬告被金×之子单×强奸。嗣后，俞、陈两被告人编造单×强奸的具体情节，由俞将策划的结果告诉被告范××。随后，范于10月1日到李家鼓动陈××告发。陈犹豫不决，范便以写信至陈的家乡把事情传开来相威胁，迫使被告人陈××于同年10月11日、10月23日，跟随被告人范××、俞××等人两次到有关单位和司法机关作虚假告发，致使单×于1984年1月16日因强奸罪被公安机关收容审查。被告陈××得知单×已被收审后，深感问题严重，问心有愧。遂回公安机关如实交代了制造假案的经过。同年2月17日公安机关决定对被告人单×解除收审。
上述犯罪事实清楚，证据确实、充分。
本院认为：被告人范××、陈××、俞××，目无国法，捏造强奸犯罪事实，向司法机关虚假告发，使被害人蒙冤受屈，情节恶劣，三名被告人之行为已构成诬陷罪。原审人民法院对三名被告人定罪准确，科刑适当，审判程序合法，应予维持。范××的上诉理由，本院不予采纳。依照枟中华人民共和国刑事诉讼法枠第一百三十六条第一项的规定，裁定如下：
驳回范××的上诉，维持原判。
本件系终审裁定。
浙江省杭州市中级人民法院刑事审判第一庭
审 判 长：徐××
审 判 员：李××
代理审判员：叶××
本件与原本核对无异。
××××年×月×日
书 记 员：卞××
浙江省高级人民法院
刑事判决书
[85]浙法刑二监字××号
申诉人俞××，男，32岁，杭州某工厂工人，系原审被告人范××的丈夫。
原审被告人范××，女，31岁，汉族，浙江省天台县人，原系杭州某公司仓库保管员，现在服刑。
原审被告人陈××，女，1965年 1月 19日生，汉族，浙江省诸暨县人，农民。
原审被告人俞××，女21岁，汉族，浙江省诸暨县人，农民。
杭州市上城区人民法院1984年9月29日杭上法（84）刑字第×××号刑事判决，以诬陷罪分别判处范××有期徒刑三年，陈××、俞××各有期徒刑一年，缓刑一年。范××不服，提出上诉，杭州市中级人民法院1984年12月10日杭法刑上字（84）×××号刑事裁定，驳回上诉，维持原判。申诉人俞××以“原判认定事实失实，范××未构成犯罪”为理由，向本院提出申诉。
本院依照审判监督程序，依法组成合议庭，对本案进行了提审。查明：
原审被告人陈××因不愿继续在金×家做保姆，经金的邻居范××介绍，于1982年9月13日到李××家做保姆，金×怀疑陈××被范××有意“挖走”。为此，金、范两家发生纠纷。陈××得知金家曾在背后议论其有作风问题，且认为金、范两家纠纷是因为自己而引起的，遂和范××家保姆俞××一起捏造了自己被金×之子单×强奸的事实，在范××催迫下，1982年10月11日、10月23 日陈××先后两次向有关单位告发，致使单×被收容审查一个月。
上述事实清楚，证据确实、充分。
本庭认为，范××因与金××生纠纷，在得知陈××被单ד强奸”后，即带领陈××向有关单位告发系事实。但原判认定范××唆使陈××捏造被单×强奸一节缺乏证据，应予否定。而陈××、俞××虽然捏造了陈××被“强奸”的事实，但并不主张告发，不是出于使他人被追究刑事责任的目的。范××、陈××、俞××的行为均不构成诬陷罪。经本院审判委员会讨论，判决如下：
一、撤销杭州市上城区人民法院（84）刑字第×××号刑事判决和杭州市中级人民法院（84）×××号刑事裁定；
二、宣告范××、陈××、俞××无罪。
浙江省高级人民法院刑事判第二庭
审判长：王××
审判员：李××
审判员：张××
本件与原本核对无异。
××××年×月×日
书记员：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