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足饭饱后,何敏眼含热泪忙里忙外的给他收拾着路上需要的东西,不厌其烦的和他说着路上该注意些什么,千万不能苦着自己的话。
他和何敏从小认识,又是年少夫妻,面对即将而来的分别自是情动,整整要了何敏大半个晚上,累的她昏昏沉沉的,依然坚持着不去闭上眼睛,生怕她再一睁眼,面前的人就消失不见,最后还是他哄着她睡,并向她做了保证,第二天睁开眼睛第一个见到的人肯定是他,她才不舍的睡下。
不过,那一次,他失言了,本来以为别离是为了下一次的相逢,待他再归之日,他一定会尽他的全力去补他们之间流失的时光,可惜天不作美,他如今是形单影只,而她则是夫子具在的他人妇,他们错过的不仅仅是时间,是情意,更是彼此的生命。
徐离硕想及此,迅速转身,不期然的见到赵星辰的新家,鬼使神差的,他纵身一跃翻进了院子,屋里的油灯是亮着的,恰好映出女子纤细匀称的身姿,素手一起一落间,带给人一种恬静的美感,,这与徐离硕印象中的她极是不同,原来武力不俗的星辰姑娘还有这一面,不禁看着看着失了神。
赵星辰恍惚间察觉有人注视,环顾四周,未发现有不妥之处,打开窗户一看,一道黑影在夜色中一闪而过,虽然看不出是谁,却令她生出了一种莫名的熟悉感,难道是皇宫里的人找来了?不会吧,希望她是自己想多了。
徐离硕靠在一棵树上,心不规律的跳动了几下,他不清楚为何那么怕被赵星辰发现,也许是做贼心虚,也许是他不知该如何面对,当初堂堂的云麾将军,竟也有当了逃兵的一天,这样的经历,在他的人生里也是少见。
日子在磕磕绊绊中流逝着,舞姨的情况越来越好,现在已经可以下地活动了,偶尔做一点轻一些的家务,帮助赵星辰分忧解难,但是大部分的工作,仍然需要赵星辰亲力亲为,纵然是漏洞百出,狼狈不堪,也是要比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好。
李老伯是个热心的,抽空去山上坎柴时均会给赵星辰带上一些,正好能供应的上日常所需,舞儿对他从初时的疏离到而今的温和,态度真真亲近了许多,至少见面了能多说几句话。
李大力看在同村的情分上,特意送来了不少腌制的咸菜,赵星辰是个谨慎的人,自然清楚男女不能私相收受的道理,客道的回绝了,时间一久,倒是让李大力吃了不少的闭门羹。
期间安安有事没事的过来溜达溜达,三个女人坐在一起聊聊天,绣绣物件,补补衣服,和在徐离硕家里的时候差不多,若是说出个不同,便是自她搬来后赵星辰再也没有见到徐离硕的身影,每当她因为这因为那受了伤时,她就会想,如果徐离硕在的话,一定又会去敲刘大夫家的门了吧。
赵星辰本以为同村人井水不犯河水,大家各走各的路,相安无事而已,可惜总有喜欢搅局的人存在,比如说丁香芹,再比如车寡妇!
永州阴历十月的天气,虽然不能和冰冷刺骨的北方相比,但是与温暖两个字挂不上了边。
一早,赵星辰刚刚从热气腾腾的被窝里爬起,外面便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她习惯性的喊了一声,“谁啊?”
“是我,大硕他娘!”车寡妇这次来的理由正当的很,理直气壮的也不怕邻里听见,回的相当大声。
赵星辰迷糊的神经被车寡妇一击,瞬间清醒了许多,她不情愿的打开院门,被车寡妇一身火红的装扮彻底吓醒了,如果不是她和车寡妇不对付,赵星辰真的想摸摸车寡妇的头,看看她是不是发烧了,天不亮穿着红衣化妆的和女鬼一般出来吓人,到底所谓何事。
还未等赵星辰开口,车寡妇先按耐不住了,只见她撑起一副虚伪至极的笑容,问道,“星辰姑娘,舞姑娘在不在?我找她谈一件喜事!”
“喜事?不知喜从何来?”赵星辰心底看不上车寡妇,说话的敬语直接省略了,语气里带着些不渝。
车寡妇不搭赵星辰的话,开始挑起了毛病,“呦,星辰姑娘,我都登门了,你不先请我进去坐坐?”
赵星辰家的门不是谁想进就可以进的,她断定车寡妇来不会有好事,所以她不想让舞姨操那份心,她的手腕对付一个车寡妇是绰绰有余的。她脸上的表情变冰,语气更显冷淡,“舞姨的身体不好,有事直接和我说吧,也省着拐弯抹角浪费你我的时间。”
车寡妇有一刹那吓到,之后又想到自己的底牌,勇气刷的一下升了上来,“我怎么说也是你们救命恩人的娘,你就是如此报恩的?不怕邻里之间笑话。”
“我的恩人是徐离大哥,不是你车氏,不过你既然这么想进来,那就请吧!”赵星辰闪过身,让出路来,既然她们的谈话必然会不慌而散,她需要把不好的影响降到最低,毕竟她是真心想在临邑村生活一段时间的。
车寡妇“哼”的一声走过赵星辰身边,直接进了屋里,颇为自来熟的和舞姨打招呼,“舞妹子呀,一个多月不见你的气色好多啦,这……这绣的是屏风吧,正好我家里缺一个,不如就送给我吧。”
舞姨绣的景色正是一件临邑村的山水图,每一草每一木都栩栩如生,放在绣庄里少说也有个几十两的银子。
正所谓:人不要脸天下无敌,赵星辰不清楚车寡妇是凭着什么身份开的口,向别人要这么贵重的物品,而且一个农户人家挂屏风,她难道不会觉得怪异吗?
“徐离夫人,不好意思,这件屏风是我给辰儿的嫁妆,是非卖品。”舞姨在宫里哪种难缠的妇人不曾见到过,想当然不会为了面子上的好看而忍痛割爱。
车寡妇留恋的又摸了一把屏风,自己找了一个位置坐下,仿佛刚刚被拒绝的尴尬不曾发生过,“看看,可真是巧了,咱俩想到了一处,我这次来,就是为了星辰姑娘的婚事。”
复又朝赵星辰的方向瞅了一眼,意思是让她回避一下,婚姻大事讲究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大闺女说人家,没有一户是当事人在旁边听着的,要是有姑娘偶然听到,也会迅速的跑出去遮羞。
可惜凡事有个例外,赵星辰就是,更何况她对车寡妇介绍的人不报任何的希望,除了想探究出车寡妇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她没有多余的想法,当然不会如车寡妇的愿。
“星辰的婚事我早有定夺,劳烦你费心了。”舞儿状似认真的一句话,将车寡妇的算盘搅和的粉碎。
车寡妇原意是等舞儿追问,一般上门说亲的套路都是这样,没料到舞儿不按常理出牌,才一开口话便被堵死了。
不过车寡妇是谁啊,是打不死的小强,她完全不把舞儿的话当一回事,接着往下说,“我给星辰姑娘说的人不一般,他的出身不是临邑村的男人比的上的,哪怕在整个永州也是能排的上号的有钱人,微微挥一挥手,几十两银子花了都不会眨一下眼睛,最重要的是年轻有为、风流倜傥,是整个永州城里闺中女子的梦中情郎。他能相中星辰姑娘,那是星辰姑娘修了几百年的造化,真真是难得的很,这么大好的姻缘摆在了面前,不去好好珍惜,岂不是傻了不成?”
车寡妇说的眉飞色舞、唾沫横飞,可惜刚开始说的话像是那么回事,后来出口的越来越不中听,她赵星辰是大宋朝的嫡公主,只有她看不上的男人,还没有需要她修个几世善缘来匹配的男人。哪怕是亲王世子,估计不会有一个人敢当着她的面大放厥词。几十两的银子对于一个普通的农户来说,也许是一笔大数目,但是对于黄金白银已经司空见惯的她来说,完全不值一提。
赵星辰给自己倒了杯水润润喉,压制下向上翻涌的怒气,问,“你觉得我是缺钱的女人吗?还是你觉得我是个喜欢权势的人?我姐夫在临邑村看上去像一个无名小辈,却能不动声色的在宅子没人住的情况下留到至今,你觉得以他的本事和手段,会比一个永州的男人低吗?”
赵星辰一副将钱财不看在眼里的模样令车寡妇像是吞了一只苍蝇一般,她苦了一辈子,最喜爱的就是权和势,而今赵星辰的境遇不如她,气焰比她嚣张,车寡妇一激动连嘴上把门的都忘了,“你姐夫厉害有什么用,不照样死在了外面嘛,你一个妻妹都逃到了临邑村,肯定你姐夫犯了不小的事!否则你在官府怎么会连个户籍都没有?”
“你调查过我?”赵星辰的怒气彻底沸腾了,语气冷的像冰,房间里的空气直线降了七、八度。
车寡妇抖了抖身上忽然冒出来的鸡皮疙瘩,赵星辰由小养成的气势连朝廷重臣都得让三分,何况她一个小小的乡间村妇,根本抵挡不住,好半晌才嘴皮子动了动,强言狡辩道,“我……我没有!”
车寡妇的神色分明是有,然而以她的能力想惊动官府,并且获悉赵星辰的户籍信息是不可能的,另外临邑村与永州之间的道路险峻,想轻松的一个来回极不容易,车寡妇自己没有那个本事,她的背后一定有人主使,而那个人会是谁呢?
赵星辰嘴角微勾,决定旁敲侧击循循善诱,“你说的公子天上有地下无的,我倒是好奇是何人?”
车寡妇见赵星辰的神色缓和了些,流逝的勇气又慢慢流回来,她把背挺的僵直,企图掩饰刚才的害怕,“公子……公子姓温,是永州的富户。”
赵星辰一听姓氏,心里瞬间有了答案,“温公子,和丁香芹剪不断理还乱的那个?”
“你怎么知道?”车寡妇惊讶了,她没料到温公子和丁香芹的陈年往事赵星辰初来乍到的居然了解。
看来不用猜了,车寡妇和丁香芹两个不对付的人联络到了一起,一同想把赵星辰设到局里去,真是应了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这句话,可惜的是赵星辰不是个傻的,岂会白白的被算计了?
“以他的年纪应该娶妻了吧?”当初丁香芹几次三番缠着徐离硕时,徐离累看不过去,和赵星辰提起过丁香芹去做了温公子的继母,一晃这么多年,说温公子依然孤单一人,她是不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