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兰与万弘毅成亲的日子终于到了,许府张灯结彩,一派喜气,下人也着新服,个个满面喜色,精气十足。
前两日妆奁就开始往万家绵绵不绝地结队相送,加上原本万家送来的聘礼,许家又行添置,樟木拢送箱笼被褥,大橱小柜,各色器皿,琳琅满目,田产地契,珠宝翠玉,应有尽有,有上百杠之多,所谓十里红妆,一点也不夸张。
许家五个年上十三的堂兄弟同着绛红色华服都乘着威武雄峻的同色乌骓马齐头并送,上系红绸,喜气洋洋,前去送妆。一路上从少年英姿勃发如圭如璧到青年爽朗清举肃肃如松,洋洋洒洒,沿途路过半个京城,百姓竞相围观,那风光的情景,羡煞旁人。
如兰丑时就起身绞面,浓妆艳抹,那颜色如竹看了惊了一跳,直说:“到了还是顶快卸妆的好,粉涂得太多了。”话刚落就被推出如兰的闺房,被二夫人嗔说不懂规矩,如兰穿上花样繁复,精致厚重的凤冠霞帔与父母辞亲,眼看着眼前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心中难舍,眼泪不住地流。
如竹被这氛围感染,也是不断拭泪,看到如兰的脸上哭出几道粉壑,又想破涕为笑,她上前去扶着如兰,上前轻轻匀了几下胭脂偷偷说:“姐,我不是开玩笑,到了万家你先把脸洗洗,薄施脂粉,把浑然天成的杏眼粉腮,凝脂如雪的脸露出来再说,你这样子,我都要认不出来你了……”
如兰闻言,刚盖上盖头的她也忍不住换了笑容,却狠狠地掐了她的手背以示惩罚。随着鞭炮齐鸣,锣鼓喧天越来越近,傧相高声唱和:“日吉辰兮风和日丽,鸾凤和鸣兮珠联璧合。鸣凤锵锵,卜其昌于五世;夭桃灼灼,歌好合于百年。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良辰吉时已到,彩舆进门,新娘上轿——”
如竹第一次见万弘毅,他今日春风满面,身着红色喜服,神采飞扬,一表人才,玉树临风。只觉得他与如兰少年夫妻,郎才女貌,门当户对,堪堪匹配。
万弘毅依礼拜会过许守信夫妇及许家众人,喜娘将如兰送至彩舆中,湘泉与白芷陪在两旁,傧相又高声唱送:“喜今日赤绳系定,琴瑟在御。卜他年白头永偕,桂馥兰馨。”
许守信夫妇送至府门口见喜队满目朱意,足有几十丈开外,前有开道幡,后有朝天灯,一路上吹吹打打,热闹非凡,却是越行越远,二夫人眼泪又不由自主的流出来,许守信在旁不停地宽慰。如竹看着这个我见犹怜的娘亲,摇摇头,真是个水做的女人啊。她也只好依在母亲怀中撒娇:“娘,姐姐走了,还有我陪在你身边呢。”
二夫人看到小女儿娇憨的神态,想到护国公那事,没想到自家老爷闻讯竟然干脆利落的就答应了,与她当初设想的踌躇犹豫之境相去甚远。只是也不用急,孩子尚小,先纳采,问名就是,待到明年她再大些再行其他之礼也不迟。
当务之急是如松的乡试,因此如兰三朝回门之后,许守信见一切顺利,心中亦记挂宣州政务,弘毅与如兰新婚燕尔,如胶似漆,不必担忧,这就告别许守仁踏上归途。
如竹在绿泥油壁车中靠着徐夫人昏昏沉沉的想睡觉,想起如兰回门之时说他们成亲护国公府也送了贺礼,还有她透露的只言片语,说护国公与母亲透露他们似有纳采之意,当时她就石化了。她嘴角微抿,瞄了眼自己这还没怎么发育的小身板,不知道李湛之想什么,像他那样的人怎么可能因捞起落水的她就会负责任,对于这个蹩脚的理由她也只能呵呵呵了。
不过好在闹出动静也不大,佐证就是爹娘就这件事与她没有任何磋商,连个消息都不肯漏出来,说明他们觉得这事儿也相当不靠谱,信心极低。况且此事也只是有可能而已,而且以他的今日的情况,名门闺秀趋之若鹜,前赴后继。万一哪个惊才绝艳的名姝入了他的眼,两人天雷地火,一见钟情,不可自拔,从此生死相随,发誓要白首不离。
她这个蔫黄的小苗还能凑上什么热闹?炮灰的命运,就是弹指间灰飞烟灭吧。这样想来,趁自己还怵着他,没有投放什么感情资源的时候,抓紧时间建设精神防御吧。
他是好,他什么都很好,可他只是一时兴起的话,那么一切都是空谈。爱情的属性是具有排他性的,能两情相悦最好,不能的话她就不能换棵树吊死吗?她不去奢望,不盲目期待,就不用因此付出太痛的代价,想到这儿,她放松了很多,还早着呢,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圣人的书是用来读的,不是用来做事的。
到了宣州后,如松更加深居简出,乡试在即,他压力还是非常大的,与他一样的还有卫皞,如竹比如松强不到哪去,她的女课空前的繁复,每天鸡还没打鸣,许夫人都恨不得把她给叫起来开始打磨她,比起来以前的轻松岁月,她也只能望月空叹。
三个月后,秋意渐浓,乡试放榜下来,卫皞中举,可许如松却名落孙山。京中也传来讯息,他的两个十三岁的堂弟也都中了秀才,他心中的沮丧可想而知。
如竹听到这个消息后,在葆荣居书房看着有些萎靡的如松,安慰他:“二哥,我看书中曾言,气傲皆因经历少,心平只为折磨多。你现在阅历尚浅,那些针砭利弊的文章也许现在看起来是浅显了些,但随着你阅历的增加,自然而然会克服这个弱点。你原本就是吃的这亏,爹不是也点评了吗。卫大哥他年纪比你长了几岁,家中生意,常与人打交道,受益匪浅,我听说前几年他也是屡战屡败。再说了,今年会试刚过,还要三年,你倒是不如多下功夫,这样联考一番,一朝鱼跃龙门,岂不是得意。”
如松点点头,失意稍减:“我是心急了些,可竹儿你是知道的,我本没存着什么一步登天的念头。”
如竹笑笑,“你所求之事,和他们不一样,所以不管如何,在我心目中,我哥的品行是旁人不能比,也比不上的。”
如松合上书本,笑意显现:“几个月来,我埋头苦读,足不出户,倒是也让你闷在家里,我听母亲说,她想带你出去走走你也不愿意,莫不是一直等着我吗?”
“唉,娘在这里,多半与几位同知夫人,判官夫人交好,他们的姑娘是与我同岁,谈的多半是哪里衣饰更华美而已,或有些宣州里捕风捉影的传闻,那些小姐们也常让着我,我……也不太自在,所以就不爱一起。”
如松闻言微笑:“他们的夫君在爹身边做事,自然要悉心讨好母亲和你这位知府小姐了,你倒是一脸的不情愿。”
“谁不爱听好话,我也不能免俗,就好像偶尔食用蜜糖一般,甜丝丝的甚为美味,可天天吃,牙齿全都坏掉了,对自身并无好处。”
“照你这样的说话,那娘亲岂不是泡在蜜罐里。”如松好笑,哼了几声接口道。“不过你说的也不无道理,我这几日想着,想出去走走,外出游历一番。等过了这个年,卫桓前几日递了帖子,他与夏小姐的成亲的日子也定下来了,明年开春,观礼之后,我就出发。”
如竹闻言眨眨眼,语气是难得的惊羡:“原来你还能外出游历。”心里默默念叨,果然除了母系氏族社会,女性福利直线下降啊!!
如松点点头道:“出去看看,拜访名仕,漫游大川,增广见闻。”他自己说这里,表情也是无限向往。
若竹看着他,未来的新晋驴友,她以前和朋友曾经去一个开发了一半进行不下去的山谷,没有修好的路,一路走过去,大概也就是一千米的长度,她就放弃踏上归途了,因为漫地的野草,到处都是树枝横隔,根本就无路可走。那时候正值夏季,被蚊虫叮咬就算了,没被包住的地方挂的大大小小的伤痕,真是难忘的记忆。相比于名川大山,这里这地的道观寺庙就设施齐全的多了,所以也不难理解那些深居在府院之内的女子首选这些地方。
不知道如松以前有过这种惨痛的经历没,也不好出言打击他的积极性,于是点点头,“不知道二哥准备什么时候出发呢?”
“天气越发冷了,再出行颇为不便,等到过年的时候就难以回来,所以我想还是等到明年开春的时候再上路。”
“原来如此,那这事还能从长计议,多查阅些资料,熟悉下风土人情,也方便明年出行的时候以备不时之需。”
“你考虑的甚是周到,不错。”如松点头,由衷地夸赞。
如竹微笑着点点头,是滴,二哥,有一种自由行叫攻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