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万万不可,那,那我就是弑君纂位之徒,名不正,言不顺,传扬出去,会引起天下人唾弃的,不说朝中诸大臣不服,就是胤提、胤祉等人也不从。”
“哼,他们不从?自古都是窃钩者诛,窃国者侯,只要太子爷荣登大宝,君臣名份巳定,谁敢不从就是以下犯上,可以名正言顺治罪。你是御立皇太子天下谁人不知,皇上驾崩理应由你继位,只要手脚麻利一些,人不知鬼不觉,对外宣布皇上急病而逝有何不可?我大清朝的几代皇帝不都是仓猝而逝?说句以下犯上的话,太祖天命高皇帝是突然死去,太宗文皇帝崩驾更是意外,关于文皇帝的死种种传说不一,究竟死于何原因,也许已无从查证,就是世祖顺治爷也是突然龙驭上宾,还有人传说顺治根本没有死,有人说在五台山见过呢?”
索额图突然意识到自已说得太多,并且说了一些不该说出口的话,便嘎然而止。胤礽唯恐索额图担心自己把他刚才那些话说出去,立即说道:
“索大人的意思我明白,只怕偷鸡不成蚀一把米。皇阿玛是何等样的人索大人应该明白,我担心事情不济你我都难逃杀身之祸,何况皇阿玛还没最终决定废去我的太子之位,这里里外外都是皇后一人在捣鬼,只要能除去她就可以了。”
索额图见胤礽没有弑父纂位的胆略,又害怕他偶然不留意竟将自己刚才的话泄露出去,那可是满门抄斩的大罪,略一皱眉,又怂恿说:
“既然二阿哥不肯按老臣所说的去做,只怕将来会落个竹篮打水——场空,到那时可别怪老臣没出力。太子爷若抱着一丝侥幸心理也可,但眼下这一关必须过去,没有现在何来将来,那太子爷就狠一狠心除去懿皇后吧,如果在这事上再存有妇人之仁,只怕要遗憾终生的。历朝历代为了皇位之争,兄弟相残,父子相杀何以数计。请太子爷早作决定,老臣除此之外再无良策。”
胤礽被索额图的话打动了,想了想也只有如此,仍略带顾虑地问:
“皇后娘娘突然死去是否会引起皇上的怀疑,而畅春园一事皇上也看出了我与皇后的不和,在这个节骨眼立马除去皇后合适吗?这不明摆着是我干的吗?”
“恰恰相反,皇后一死,整个宫中乱了套,都要为皇后的丧事而忙,便会把太子你的事搁下来。另一方面,皇后一死,佟国维、屈尽美、自如梅等人失去了中心人物。谁还敢再上疏皇上指责太子,他们一个个必然收敛言行,这也是杀一儆百,显示太子爷的本领。至于皇上,决不会怀疑到太子爷头上的,这也可以作两手准备,一是尽量地把事情做得周全些,毫无破绽可击;二是,万一皇上发现皇后是被害而死,太子爷可向皇上请示严格追查此事,这是有人一箭双雕,杀死皇后又影射你,把目标推向胤裎、胤祉。同时,老臣再给你周旋一下,定让皇上信以为真,太子以为如何?”
“好!就按索大人的设计去办,只是皇后娘娘是个颇有心计之人,宫中又防犯甚严,如何下手呢?”
索额图诡密一笑,在胤礽耳边悄悄嘀咕几句,胤礽听得眉飞色舞,连连点头:
“就按索大人的这个计谋行事,事成之后一定前来重谢。”
“哈,谢?那到不必,等到太子爷登上九五之尊后再谢也不迟。”
静谧的夏夜透着神秘,这黑夜中的皇宫大内更是阴森可怕。
突然,一个敏捷的黑影在坤宁宫内一闪便不见了。不多久,坤宁官的正殿里传一声低沉的惨叫声,尽管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夜空却传得很远。一个值班太监闻声找去发觉惨叫声似乎是从皇后娘娘的寝宫里传出来的,他吃了一惊,、急忙向皇后的寝宫摸去,刚到门前,忽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举灯低头一看,一个人的脚,再仔细一瞧,血泊中正躺着一个人。这太监立即吓得魂不附体,好半天才醒过神来,扯着破公鸭嗓子喊道:
“来人呀,有刺客!”
“有刺客——,有刺客——。”
正在巡逻的大内侍卫闻声赶来,一看地上躺倒的只是守门太监,知道宫中可能出了大事,便直冲室内,又见到两名宫女的尸首。此时,每个人的心都提到嗓眼上,待揭开皇后的罗帐一看,众人最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只见皇后浑身是血倒在床上,旁边有一张字条,上面写着:
血债血还,为永王报仇。今天便宜了玄烨,先杀了他的皇后,他日再取玄烨狗头!
江南大侠甘凤池
众人从来也没有见过这种场面,早已乱了方寸,幸亏大内总管太监李来福及时来到,他一面让人去请御医,一边派人搜捕刺客。
一切都是枉然。刺客早已逃之夭夭,等御医赶到时,皇后也已经命归黄泉。
康熙正在休息,忽然被宫外的吵闹声惊醒,闻报后也急忙起身赶往坤宁宫,见到的却是皇后冰冷的尸首,他心如刀搅,那殷红的鲜血仿佛从他心中流出。
康熙在大殿内来往踱着,众人见皇上正在盛怒之中,谁也不敢插上一句,大殿除了皇上有节奏的脚步声,静得出奇。康熙忽然停了下来,冲人群怒喝一声:
“李来福何在?”
“奴才在!”
胆颤心惊的李来福紧走几走,上前扑通跪倒,等候皇上训话。
康熙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怒喝道:
“李来福,你这个狗东西,身为大内总管,宫中出了如此大事,你该当何罪?”
“奴才罪该万死,请皇上发落?”
“哼,发落?将你祖坟刨地三尺能救活皇后一命吗?快传旨给九门提督,封锁京城所有城门,挨家挨户严加盘查,一个也不能放过,发现可疑之人立即拘捕审讯,宁可错杀一千,不可让一人漏网。如果京城再找不到,传旨天下,有得到甘凤池下落或风声的赏银千两。捉住或杀死甘凤池者赏银十万两!就是挖地三尺,朕也要把甘凤池找来处死!”
康熙弯下腰,用手把皇后圆睁的眼闭上,微微叹息一声:
“朕的第三位皇后又死了,朕永远不再册立皇后,也许朕命中无后吧。”
康熙说着,泪也不自觉地流了出来,众人都跟着啜泣。
“皇上节哀!”随身太监冯吉安上前扶起康熙说。
康熙仿佛猛然苍老了许多,他佝偻着身子走到门前,又转身说道:
“加强宫中防卫措施,皇后被刺之事不许外传,有透露半个字者杀无赦!对外只说皇后染急病不治死亡,明白吗!”
“喳!”众人再次跪倒。
养心殿鸦雀无声。
三殿三阁的大学士低垂着头,一个个如木雕泥塑一般,宫中出了如此大事,他们这些朝廷重臣怎能脱了干系。皇上的脾气大家是十分清楚的,若重责下来,轻则降职重则罢官,但法不责众,皇上总不会将这三殿三阁的大学士全部罢官吧,怕则怕皇上抓住一个人的错给予严惩。
皇上愈是不讲话,众人愈是害怕,可谁也不愿打破这沉默,都怕正处在火头上的皇上把火气发在自己身上。
内阁大学士明珠微微抬头瞅一眼脸色铁青的皇上,干咳一下说道:
“皇上,这几日来臣一直在琢磨这事,总觉得这事有些蹊跷,宫中守卫甚严,大内侍卫轮班巡逻彻夜不停,贼入纵有通天本领,进入宫内也会被发现的,可轮班巡视的侍卫反应,没有发现任何可疑地方。事出之后立即搜遍宫中所有角落也没有看见贼人一个踪影,如今封闭城门挨家挨户搜捕可疑之人,仍不见甘凤池的任何踪迹,莫非此人真能飞檐走壁,功夫达到出神入化的地步?臣怀疑此事与宫中内部有关。”
纳兰明珠话音刚落,索额图站起来反驳道:
“明珠大人也真会为自己开脱责任,宫中防御一直松弛这是人所共知的事,何必捕风捉影搪塞责任呢?就是明珠大人不这样说,皇上也不会将全部责任都推到你一人头上。那贼人甘凤池威震大江南北,多年来一直打着反清复明的旗子与我朝作对,朝廷多次派大内高手暗中访查捉拿此人,都一一落空,可见此人武功了得。当年在岳阳楼上,十位大内高手已经将其团团围住,本以为胜券稳操,最终仍让他跑掉了。光天化日之下他都能逃脱,更何况是守卫松懈的夜晚,就是众大内侍卫没有看见甘凤池的影子,也不能说明宫中内部出了奸细,那丢下的字条最说明一切,这是反清逆贼向朝廷示威的又一轮高潮开始,必须调集各路人马一一追捕归案。”
索额图这一番话也真够损的,表面上看似乎还是给纳兰明珠辩护呢,因为纳兰明珠负责皇宫大内的安全工作,皇后遇刺事件他有重大责任。而实际上,索额图这话是暗示皇上重惩纳兰明球。
索额图为何与纳兰明珠过意不去呢?
同朝为官,相互勾结纳派是其中一个原因,都是一等权臣,谁也不愿依附于谁,长期以来,观点不同,必然彼此心中耿耿于怀。而更为直接的原因却是皇子之间的利益冲突引来的。
纳兰明珠本来是皇亲国戚,可自从赫舍里氏死后,他与康熙关系疏远了许多,这就是民间一句俗话:死了姨娘断了亲吧。因为纳兰成德的事,纳兰皇妃遭贬,不久郁郁而死。自从妹妹死后,儿子又被赶出京师,明珠在朝中的位置虽然没有动,但在皇上及众朝臣中的形象却逊色多了。不知为何,皇太子胤礽也许因为母亲去世太早,与他的这位姨父姨娘关系十分冷淡,却和姨夫的政治对头索额图一天天热火起来。这也与大阿哥胤禔有关。
胤禔是惠妃那拉氏所生,由于惠妃与明珠之妹纳兰氏关系十分友好,纳兰氏从来也没生产过,视胤禔如同亲生,正是这层关系,胤禔也视明珠为舅舅,明珠在多方面偏向胤禔也是理所当然。在大阿哥与二阿哥之间,明珠当然希望大阿哥胤禔成为皇太子。虽然铁的事实无可变更,但明珠等人也极力唆使胤提与皇太子抗衡,久而久之,形成索额图与明珠之间的矛盾。他们虽然表面上一团和气,相互称兄道弟,暗中较劲却谁也不服谁。
纳兰明珠想不到索额图竟当着皇上及几位权臣的面与他过意不去,心中的恨劲无法用语言表达,却又不动声色地说道:
“朝中有人对皇上册封懿贵妃为皇后一事曾多次从中阻挠,其心何在?如今,懿贵妃被立为后才几天就发生了这等事,难道不值得怀疑吗?是否有人暗中勾结叛贼行事也未可知。”
索额图知道明珠是在影射自己劝阻皇上立后的事,心中道,你空口无凭,不过存心猜测罢了,我可不吃这一套。他立即回敬说:
“若说朝中里通叛贼其意加害皇后皇上,也极有可能,只不过这私通之人一定是对皇上皇后有某种怀恨之心,纳兰成德被驱出京城寄宿大觉寺内。据当年元霄节逆贼朱慈焞大闹皇宫事件侦探,大觉寺内也曾藏有逆贼,明珠学士的公子居住在贼窝内难免不上贼船。”
“索额图,你血口喷人!”纳兰明珠霍地站了起来。
“心里无事不怕鬼敲门,明珠大人何必这么激动?莫非明珠大人做贼心虚?”
“你,你——”
纳兰明珠气得说不出话来。
“都住口!”康熙大喝一声,“事情到了这种地步,你们不齐心协力捕捉逆贼为朝廷出力,反而相互勾心斗角,活得不耐烦了!”
康熙这一喝斥果然奏效,两人都互翻一下白眼坐了下来。
康熙明白他们的不和,也知道说朝中有人充作内奸不过是想以此为借口攻击对方。他审视一下佟国维,问道:
“佟国维,谈谈你的看法。”
“回皇上,臣以为当务之急是处理娘娘后事,另一面就是派遣大内高手会同各地巡捕暗中追查逆贼甘凤池,只要将他拘捕,一切自然明了。”
康熙点点头,“追捕甘凤池一事由你负责,娘娘的葬仪之事由李光地负责。还有——”康熙注视着明珠,“你立即会同大内侍卫处、九门提督府加强皇宫皇城防御,决不允许有此类事件发生,如果再有一丝闪疏,我抄你满门!”康熙看看索额图,“你立即派人勘舆娘娘的地下陵寝地,不得有丝毫敷衍。”
“喳!”几位受命重臣恭身跪下。
康熙挥挥手示意众人退下。明珠都已经走到门口,康熙叫住了他:
“成德已经离京多年了,可以让他回来了,既然已经出家为僧,就让他回柏林寺吧。”
明珠一愣,摸不清皇上这话的含义,还不知如何回道,康熙斥道:
“你难道真想让索额图说他有私通贼人之嫌吗?”
明珠这才醒过神来,躬身说道:
“谢皇上宽佑竖子,奴才代他谢过皇上!”
“下去吧。”康熙转身进入室内。
面对高大朱红的梓宫,胤禛失声痛哭,他一边又一边地哭喊着:
“额娘,额娘,皇额娘,您醒醒,您醒醒,您把孩儿拉扯大,孩儿一天孝心也没尽您就撒手人寰,让孩儿惨愧啊!额娘,皇额娘,这是怎么啦……”
胤禛哭着,抽泣着,他怎能不伤心呢?唯一能够指望的靠山在他毫无思想准备的情况下轰然倒塌,这个打击对于他太大了。昨天,他从皇后那里走出时还春风得意,踌躇满怀,因为太后都已经帮他说了话,希望皇上任人唯贤,以德才选定继承人。那样,他将是最合适的人选,加上二阿哥畅春园的丑事令皇上寒了心,废太子一事在皇上心头已经时隐时现,有皇后为他撑腰,这个太子之位早晚非他莫属。
可是,这一夜之间一切都翻了个过,所有的希望化为泡影,摆在他面前的那条通向高高至上的皇位的光明大道消失了,如今陷入了五里云雾之中。今后的路如何走他已经没有底,说确切些,此时,胤禛的心如冰一样寒冷,对一切都失去了信心,更失去了勇气。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上天在警示他,还是有人看出了什么故意策划这一幕,胤禛怎么也理不出个头绪,也想不出所以然,他只能将一腔委屈、绝望、无奈与仇恨化为泉涌般的泪水,呜呜地哭起来。
坐在梓宫旁边的德妃乌雅氏心里很不是滋味,倒不是皇后之死让她太伤心,而是看着胤禛无休止的哭泣让她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