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我相信,在出台这一政策规定之前,市委、县委一定是经过多方论证,多渠道征求意见,经过深思熟虑而制定的。其实,这些过程都是次要的,重要的是,在执行这一规定中,容易使人产生一种随意性的错觉和误解,认为市委、县委出台这样的规定,太过于随意性了,太过于主观武断了。因为上一届市委、县委出台了四十五周岁乡镇领导班子成员才再提名任职,这次换届又截止到四十三周岁,那么下一届是不是要截到四十周岁?这样就容易使人产生歧义。
我不知道市委、县委出台这一政策的主要目的是为了减少职级需要,还是为了推进干部年青化的需要,但不论从那个角度考虑,其实都是为了一个共同目标,为了党和人民的事业,为了农村基层的稳定和经济的繁荣发展。但这一初衷是否能够得到实现,应该是打几个问号的。就拿上一届来说,实行乡镇领导班子四十五周岁不提名的规定后,过了不到半年或者一年以后,各县市照样提拔了很多四十五周岁以上甚至快五十周岁的干部,这对于维护政策的严肃性来说,又打了多少折扣呢?因此,许多人说,这次换届年龄截止到四十三周岁也是一阵风,到时候,又会像上届那样死灰复燃。有路子的并不一刀切,没有关系的硬要切一刀。这种猜测、疑虑并不是空穴来风,而是有据可查。这对于我们建设诚信政府、实行依法行政和科学发展更会大打折扣。
此致,
敬礼!
汪祥
×年×月×日
(三)
汪祥的信分别寄给了市委、县委的一把手和省、市、县三级组织部长。
信寄出去的当天晚上,他把此事告诉了李子文,问李子文对此举的看法。
李子文听后沉思良久,然后说:
“你这种敢于真名实姓、直言相谏的勇气,真有点我年青时的影子。我二十岁那年,给当时的地委书记写了一封信,反映农村基层干部在指导农民勤劳致富上缺少心思和办法。地委书记非常重视,委托秘书给我回了一封信,并把我的信转给了县委,要县委重视我提出的问题,积极抓好基层干部为农民发家致富的服务和帮助工作。但我分析,你这封信,除了组织部长们会认真阅读一下外,市、县主要领导根本没有时间来看你的信,最多转给秘书们阅处。然后,一级一级转下来,最后不了了之。因此,我估计,这封信的实际效果也就不会很大。况且,这个政策已经出台下发了文件,组织部的领导也不会推翻自己的意见,更不会在这关键时候自找麻烦,自己打自己的嘴巴,否定自己的决策,这不等公开承认自己的决策失误吗。”
“照你这么分析,我这封信岂不是白写了?”汪祥显得非常失望,刚才还满怀激情,幻想着这封信能把各级掌握政策和干部政治命运的官员们从极左偏激的思路上拉回来,为许许多多受这一年龄限制的乡镇班子成员讨回一个公道。但经李子文这样一分析,他一下子从激情澎湃的天上掉进了心灰意泠的冰窟窿里。
“也不能说是白写,如果没有谁把这一政策的失误提出来,反映上去,领导们还会自以为这个决定正确得很。这信起码可以告诫他们,下一次换届,再不能走这种极左路线了。”李子文的话,既很客观,又像在安慰汪祥。
“我就不信,这么明摆着的错误,连我这个刚参加工作的年青人都能一眼就辨别得出,上级领导们就我行我素,将这种极左政策进行到底!”
汪祥的执着和坚持让李子文心生感慨。毕竟是年青人,办事总有一股不撞南墙不回头的韧劲。年青真好啊。他想起了自己过去懵懵懂懂、冒冒失失的天真和自信,但也想起了如今社会上的欺诈和虚伪,他甚至还有点担心汪祥的成长和进步。如今官场险恶,让人防不胜防,汪祥如此书生意气,真名实姓地阐明自己观点,直抒胸臆地批评指出上级党委决定存在的问题,这不得不让人心生忧虑。
不过,汪祥的信在全县乃至全市还真引起了小小的震动。据说,市委书记了解了信中反映情况之后,真还有点高度重视起来,鉴于这次乡镇换届年龄确实限制得太紧,截得这样小,市委领导惟恐会把乡镇班子成员截得反感,并蠢蠢欲动。
换届期间,最重要的工作是维护干部的思想稳定。为此,市委专门下发明传电报,电报要求各县、市、乡镇要高度重视稳定工作,特别是要做好那些将要截下来不再提名的乡镇班子成员的思想稳定工作。同时,在具体操作中,强调既要切一刀,又不能搞一刀切,对那些工作特别突出、反响特别好、呼声特别高的班子成员,年龄在四十五周岁以下的,可以破格提名为党政正职,或转任乡镇人大、政协主要职务。
春江县委为了贯彻落实市委明电精神,组织抽调所有县级领导干部,分片下到各乡镇,分别找那些即将被截下来的班子成员们谈话,了解他们的内心想法和个人具体要求。
从这个角度上来说,汪祥的直言上书为县委领导及时提供了第一手情况,为维护换届期间的稳定,确保乡镇换届正常进行起到了提前预警的作用。因此,汪祥的名字在市委、县委领导的心中留下了很好的印象。
东风乡是副县长田文海挂点的乡,东风片四个乡镇的的片长是县纪委金书记。这天,金书记和田副县长结伴来到了东风乡,他们来的目的就是找一些到龄的班子成员谈心。东风乡这次到龄的班子成员有五名,是全县较多的。县委非常重视,宋书记亲自交待金书记和田副县长,要摸准这些班子成员的心理,尤其是李子文。因为李子文在县委领导心目中,一直反映很好,呼声很高,如果不是年龄问题,本来是重点提拔的对象。
人武部长郑旺生今年四十六周岁了,他早就做好了进城的思想准备,金书记问他有什么想法的时候,他很爽快地说:
“我没有什么,能进城到民政局我就心满意足了。因为以前我一直分管民政工作,有点工作基础。不过,我想对你们提点建议,对这个年龄不要太苛刻了。像我们李书记,上个月刚好满四十三岁,凭他的农村工作经验、能力和为人,他应该在乡镇提任主要领导继续干下去。在乡镇,想找他这样德才兼备、文武双全、身体又棒的领导,难呐!”
在找副乡长吴敏、赵振华和人大副主席卢正荣谈话时,他们都各自选好了进城的单位。
找李子文谈话前,两位县里领导各自都有自己的想法,金书记对李子文格外器重,他想把李子文调县纪委,任纪委常委兼监察局副局长。
而田副县长通过春凤公路改造这段时间的接触和了解,对李子文的印象也特别好。他想推荐李子文到交通局去任副局长兼路桥收费站站长。
踣桥收费站是交通局的“肥差”,许多人都争着抢着要这个位子,但常在河边走的人难免不湿鞋,意志和信念不坚定的人是难当此大任的。因此,连续两任站长都经不住“孔方兄”的诱惑,犯经济问题进号子里了。只有像李子文这样既能干事、又不贪婪的人到这样的岗位,田副县长才能放心。
李子文走进门,向两位领导握手问好。坐下之后,金书记开门见山地问:
“子文,我们是老熟人了,就不客套。这次换届的精神你已经知道了,请你谈谈自己的想法。”
李子文十分诚恳地说:“说实在的,我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民, 我是种了多年田之后才进乡政府的,能进班子我已经很知足了,如果由我选择的话,我愿继续留在乡镇工作,因为乡镇有我的家,我的根在乡下。因此,凭我内心的想法,是不想进城的。但年龄这根红线已经把我圈在乡镇之外了,进城,只能是我唯一的选择。”
“年龄固然有个界限,但也不是绝对的。你的情况,县委很多领导都清楚,因此,在走与留的问题上,你还是要做好两种思想准备。不过,我问你一个问题,假如你进城的话,你愿选择哪个部门?”金书记似乎完全可以断定,李子文会选择进纪委。
然而,李子文的回答却让他大失所望:“要我选的话,我愿选交通局……”
“好!算你有眼光!”田副县长迫不及待地笑着打断李子文的话,一边还竖起大拇指。
“怎么?修了一年的路,修出感情来了?你当纪委书记这么多年了,纪委就不值得你留恋、选择?”金书记假装生气地说。
“金书记,您误会了。纪委是我的娘家,我对纪委的感情深着哩!不过,您还真说对了,这一年来的修路经历,让我感受特别深。一想起乡亲们还在这泥泞沆洼的砂土路上行走,我心里就感到愧疚,就觉得自己的责任没有尽到。所以,我就想,万一要我进城又有选择的余地,我会毫不犹豫选择交通部门。”李子文一番肺腑之言,有点让两位县级领导感动了。
金书记很认真地说:“好吧,难得你有这样一片爱民之心,始终想到的是帮老百姓修桥铺路,到时成全你,我就不和田县长争了。”
“子文,还不快谢谢金书记!金书记说话可是一言九鼎,说话算话的。”田副县长拍着巴掌笑道。
李子文连忙起身致谢:“谢谢金书记了!”
“哎、哎,说远了,说远了。这组织还没研究的事,我们就不要自己抢着去当组织部长了。”金书记笑着直摆手。
“你们两位领导,请不要挖我的墙脚啊,李书记进不进城现在还没定哩。”正在这时,何林春刚好进来请领导们去吃饭,听见他们的话赶紧说,“我可是已经找了宋书记、李部长,今天再跟两位领导汇报一下,李书记的事,请二位领导说说话,作为特殊情况,提拔重用,当乡长,要不然转任人大主席。”
“这倒是可以考虑,反正该说的我一定会说。”金书记很爽快地说。
“这人事问题是他们常委们的事,我只是作为挂点的领导敲敲边鼓,在旁边推荐推荐罢了。”田副县长说的很实在。
“好!好!好!两位领导这么重视,我想应该没有什么问题。”何林春起身招呼他们,“先去吃饭!李书记,今天,你可得好好敬敬两位领导。”
几个人说说笑笑地往食堂去。
(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