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说:“我看这样行不行?这个古树盆景所需经费由我们负担,干脆不请示交通部门,我们自己作主算了。”
“我们自己作主有什么责任?”严明问。
“就是把古樟树这一段留下来,我们乡里负责设计施工,省得这些部门怕这怕那的。其实,说白了,还是钱的问题。”李子文一针见血。
“估计要多少钱?”
“大概是二万左右。”
李子文的想法不失为目前无可奈何之下,唯一一条减轻工作压力的办法。
思量良久之后,严明最终还是同意了这个想法。
不砍树、不架桥、也不改线,一石三鸟,皆大欢喜。
{五}
李子文暂时松了一口气,但松气不能松劲,其他施工点事情还多着哩。而且,这些天来,经过反复勘察和咨询,他觉得技术人员在小桥涵洞的设计上,因为当初时间匆忙,没有咨询当地群众,存在一些问题,主要是小桥涵太多,浪费很大。为此,李子文和交通局的监理人员商量,带上当地熟悉情况的百姓,对每个涵洞和每座小桥都重新进行一次复核,以满足泄洪和灌溉为原则,该压缩的尽量压缩,不需用盖板的改用圆管,三米够排洪需要的由原来的五米改成三米。如此一来,全路段的小桥涵洞施工比原来的经费节约了近二十万元。
为慎重起见,李子文还特地把县交通局原测量设计人员中的主要技术人员请到实地,重新进行了认定,都认为变更之后的桥涵完全可以承载百年一遇大洪灾的排洪及当地村民抗旱的需要。
李子文又一次舒了一口气,心情特别高兴。为公家节省了二十万元,这可是个不小的贡献。也许这个数字对于整条公路改造经费来说微不足道,但对于捉襟见肘、甚至是寅吃卯粮的东风乡财政状况来说,这二十万元可说是相当可观的一笔收入了。
带着这意外的收获,李子文及公路办的工作人员连续几天都沉浸在极度的喜悦之中,把古樟之事早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古语说:“福无双至。”眼下对于李子文来说,就是好事成双。
就在李子文为集休节约桥涵经费而沾沾自喜的时候,又一桩让他兴奋的事不期而至。
这天上午,李子文正在公路上察看土方压实情况,一个久盼未到的电话打来了。
是刘鹏的电话。
刘鹏告诉他,自从接受李子文这个重托之后,他是时时记在心里,不敢忘记,总在找机会来完成这个任务。后来通过各种关系找到了省公路设计院的几位副总工程师,他们对李子文提出的在国家二级公路上设计特大古树盆景转盘的想法很感兴趣,说这正是他们正在研讨的一个新课题:即国家级一、二级公路,包括高速公路上设计特大古树盆景的利弊分析。他们原准备选择一条二级公路进行尝试,想不到春凤公路主动上报这个创意,正好解决他们的课题。他们表示很支持这次尝试,并要东风乡政府根据盆景的实际费用,向交通厅打一个报告,争取一定的经费扶助。
这可真是大好事一桩,不但解决了困扰李子文他们这些天来,在砍与不砍问题上的难题,而且还可争取资金支持,这可真是天大的收获,真是想睡觉就送来了枕头。
李子文非常诚恳地感谢了刘鹏一番,并在家里设宴再次招待了公路办人员一顿,以示庆祝。
卢旺财更是喜形于色,摇着通红的脑袋说:“李书记,这一省一争,先后可就是几十万了,我们公路办是功劳不小呀。到时,我们的下乡补助可要兑现啊!”
“如果这笔经费到位,我一定向领导争取到各位的辛苦费。”喝了酒之后的李子文也大包大揽起来。
“我只是说说而已。”卢旺财表示,“就是今后不给我们下乡费,我们也要做好工作,何况跟着李书记做事舒畅哩!”
李子文也很喜欢这样的夸赞,这种纯朴、原始没有世俗污染的夸赞比起那种刻意迎合奉承的夸赞要绿色环保得多。但李子文还是假意地回应道:
“你可不要夸得太肉麻了,我可不是五月初五生的——吃糕(高)啊!”
卢旺财等人离开之后,李子文正要骑摩托到乡政府给两位主要领导汇报。这时,一辆黑色北京现代轿车停在家门口,走下戴着墨镜的董建军。
礼节性地握过手之后,来到大厅坐下,董建军从提包里抽出来一个信封,递给了李子文,李子文条件反射似地问:
“董老板,你这是什么意思?”
董建军这次是开门见山,直达主题:“李书记,我们是老朋友了,我就实话实说,这次桥涵变更后节省下来的经费希望能让给我。”
“这怎么行呢?按照合同规定,变更之后的土石方和小桥涵洞经费,不论增减,都由甲方也就是我方承担。如果,土石方增加了工程量你也承担么?”李子文想都没想就一口回绝。
“李书记,我们是兄弟,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桥涵工程费本来就是你精打细算抠下来的。乡政府财政是个无底的洞,你节省再多也填不满这个无底洞,也没有谁会念你的功劳和贡献。让给我,除了公路办的人谁都不知道,你好、我好、大家好。”董建军的话似乎入情入理,但李子文听不进去,坚决不答应。经反复解释,董建军却一再坚持,李子文只得拿出严书记来做挡箭牌,他也不想当面和董建军撕破脸。
可谁知一说严书记,董建军反而笑了起来:“只要你同意,严书记那边绝没有问题。”说到这里,董建军凑到李子文的耳边,“这是严书记要我找你的哩。”
一句话说得李子文更加警觉起来,他想起第一次见到董建军时,严明马上把他介绍给自己,又想起开标会前严明问自己多少钱一公里比较合适的话,结果董建军就碰巧中了标。还有,这次桥涵工程节省经费,他只是简单向严明汇报了一下,连何林春都不清楚,如果没人通知他,这董建军难道能掐会算?
现在,一切都明白了。不过,李子文觉得自己明白得太沉重了,以至于沉重得自己不知如何处理这件事。但是,李子文的心里始终有一个声音在时时提醒他:董建军这种人是交不得朋友的,这种人的钱是万万拿不得的。要不然,又要像上次那样不知如何处理,最后送给敬老院的老人。不管严明是否真的被董建军拉下了水,自己必须站稳立场,保持清醒。
这样想清楚了之后,李子文把钱放进董建军提包后说:“如果你不把钱收回去,这个事就没有什么可谈的。既然你说严书记同意了,等我跟严书记汇报之后再说。”
董建军连忙纠正说:“我不是说严书记同意了。我是说严书记说,你是分管的领导,要我先找你。”
“我懂你的意思,我的观点是,不管严书记是否同意,你把该干的事做好,不该你考虑的事不要想的太远了、太宽了。”
李子文的话让董建军摸不着头脑了,他真搞不懂李子文是假正经,还是装糊途。你要清白,上次你不照样收了我10000元;既然上次你收了,这次暂时不收也不要紧,到时你不给我面子,我一样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想到这里,他不是很高兴地说:“既然李书记这样清正廉洁,刀枪不入,我也不敢高攀求情,我先告辞了。”说完,走出李子文家门,钻进黑色轿车,按了一声嗽叭,算是礼节性的告别,一溜烟跑了。
李子文的心情让这个“假刘欢”一搅和,再也没有了先前的轻松和愉悦,他联想起施工队开工之后,严明提出预付他们一点伙席费的事来,自己却坚持要按合同办事,不同意,严明当时脸色就很不好看。据说后来还是付了二十万元给施工队。而作为分管领导,自己既不清楚,也没签字。
有一次,李子文问过财政所长陈力民,是否付了工程队费用?
陈力民模棱两可地说:“有一笔借款二十万元,是严书记表态同意借的,高委员签的字。”
李子文觉得自己受了愚弄,而且还不好明说。因为如果不算是工程款,也就用不着你李子文签字画押,由坐家的高小生直接签字同意就可以了。唉,管他哩,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只要你自己走得端、行得正,管他人腐不腐败呢,自己这个最基层的纪委书记能管得了谁啊?虽然他有时也觉得自己作为纪委书记,没有尽到纪检监察的职责,对一些自己职权之外的腐败行为有点怕惹麻烦,基本上是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有时无可奈何时,两只眼睛全闭上了。想到自己还是个“十佳基层纪检干部”,不由自主地觉得心中有愧,名不副实。但中国的国情就是如此,你纪委书记又能怎么啦?谁都得按潜规则去办事,怎么可以超越自己的职权去监督同级党委的一把手呢?除非自己神经出了故障,头脑发热,精神失常。想到这里,李子文又感到释然,在如今这种贪官横行、腐败泛滥的时代,能保持自己一片纯洁、清明的天空也算是难能可贵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