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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船在晨风中驶离了白岩码头,远离了下河街那一夜的喧嚣,冬季的江面薄雾犹如洁白的长丝带,蜿蜒飘逸覆盖着碧波万顷的江面,偶尔船头掀起的浪花冲破薄雾,寒风卷着雾气在船头翻腾更是壮观,覆盖着远山的皑皑白雪与雾气又汇聚成一幅江南特有的山水画。桐驳子顺风顺水,江面上百舸争流,千帆疾驶,逆水的纤夫嘴里大口地冒着热气,嘹亮的号子声高低有韵、此起彼伏。

大官人独立船头,早已忘记了那一路的惆怅,脱口吟出贺铸《石州慢》:

薄雨收寒,斜照弄晴,春意空阔。

长亭柳色才倚马何人先折?

烟横水漫,映带几点归鸿,平沙销尽龙荒雪。

犹记出关来,恰如今时节。

将画楼芳酒,红泪清歌,便成轻别。

回首经年,杳杳音尘都绝。

欲知方寸,共有几许新愁?

芭蕉不展丁香结。

憔悴一天涯,两厌厌风月。

吟了宋词,又觉得不对味,自嘲道:“都这把年纪了,怎么还会冒出风花雪月之想?”不自觉地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张氏从船舱里钻出来看见大官人独自立在船头,凑上前去说道:“这大清早,外面多冷呀,风又大,别受了寒气。”“冇那么易得,再说这一路上风餐露宿翻山越岭,么子苦冇吃过,么子罪冇受过,你放心吧,冇事,你瞧,这江上风光多美呀,山上白雪皑皑,江面上白雾缥缈,远处不见舟行,且帆影无数,多么壮观呀。”张氏经大官人这么一提醒,即刻被这一江美景吸引住了,即兴吟道:

水击舷细雨,浪洒满江花。

红梅傲霜雪,风帆迎朝霞。

冬日的暖阳,洒在江面上,群山露出了真容,一座座村寨,一户户散落的人家,炊烟袅袅,时而传来几声狗叫鸡鸣,掺和着妇人的一声声责骂,夹杂着几声老牛的哞哞声,使得这一江碧水倍显灵气,彰显着勃勃生机。桐驳子行驶在这碧波万顷的江水中,把本已如诗如画的景色又重重地画上了一笔浓墨。

张氏对着大官人说道:“你感悟到了吗?我倒是有这样一种感觉,我们正穿行在一幅美丽而长长的画卷中。”大官人冇做回答,只是回过头来看了张氏一眼,他突然发现,这个如花似玉的女人不知从何时起眼睛深深地陷了下去,脸色蜡黄,身体瘦得不行,像是几根棍子支着一件肥大的长袍,显得空空荡荡。本来红润的嘴唇,也许是寒冷,也许是早上起来没有喝水的缘故,挂了一层白霜,没有一点血丝,只有那充满智慧的眼睛透着明亮,却也包含着许多愁绪。大官人自从赶路,还是在齐云山上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背她回到树下外就再也没有正眼瞧过她。每天忙于求生顾温饱,根本就无心去打她的招呼,这会儿见张氏已是这般模样,心痛地拉起张氏双手,两眼注视着她那张蜡黄清瘦变了模样的脸,心痛道:“你这是怎么了?一夜间就变得这么瘦了吗?都怪我冇本事,让你跟着我受罪了。看,都折腾得快不像人样了。你每天是不是冇吃东西呀?不管好坏,你都得吃下去才行,要不然你怕也挺不到那老腊树下。”“看你这话说得,我冇么子事。吃了东西,怕是昨夜冇睡得好缘故吧。再说了这一路上,谁还能像在老屋里那样安逸呢?我挺得住,官人用不着为我担心。倒是你自己要挺住才是,这一屋人可全指望你嘞,你可是主心骨。”“当今就不是那么回事了,你才是真正的主心骨。这屋里大事小事哪一件少得了你的主意呀,我早就成了你的传话筒喽。”话说到这里,两个人相视着笑了。张氏先开口,欣慰地对大官人说道:“那都是妾身应该做的,相夫教子,辅佐一家之主,都乃小妾之本分呀,官人不必挂齿。”“说是这么说,看到你这般模样,我真是心痛呀。从即日起,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这屋里可真的离不开你嘞。如你有个三长两短,那让我如何是好呀?”“看你把话说得这么吓人,好像明朝我就要去了似的,真晦气!”

老艄公的喊声打断了两个人的对话。“站在船头的,快弯下腰!冇见前面的船横着撞过来了吗?你们拦着,我么子都看不见,是想到江里洗凉水澡了吗?”这时,大官人才向前望去,只见一串长长的毛板船队装着满满的大小不等的沙罐子,正顺水而下。远远望去,沙罐子成瓦灰色。张氏问大官人:“也不知道这是到了么子地界。先前看到的船都是木排和毛板,可是现在看到的都是瓦货,怕是这个地界出这些东西。”“那谁知道呀,兴许吧。”船老大从船舱里爬出来,张氏问了一句:“船家大哥,这是到了么子地界呀?”“刚过了晾罾滩,这地界出沙罐子可有名嘞。这里的匠人做出来的陶器早就闻名遐迩,别看着不起眼,用它煮米饭,喷香喷香的嘞。用它炖肉吃,更是天下一绝,这土货从这里过乱石滩,顺江而下,入洞庭,进长江可是俏货。”“那这是个么子地界呀?”“哦!是沙塘湾。”说话间,一串船队,高扬风帆,从大官人的眼前快速驶过。船老大用船家特有的礼节打着喔呵,船工们相互舞动着长毛巾。张氏不解地问船家:“你们认识吗?”船老大冇回答,只是打了一串哈哈,伸手去船篙架上拿了一根长长的钩篙,转身对大官人道:“你们还是到舱里去歇着吧!前面就是拓阳滩了。那里水浅浪急石头多江面又不宽,你们在这里拦档。”二人一听,立马就向船舱里爬去,船似一叶扁舟也驶入了激流,船老大左一篙右一篙地调整着船的航向,一次又一次地将驶入浪尖的船化险为夷。刚闯过拓阳滩,没有一袋烟的工夫,江面就转了一个大弯,一座美丽的山村映在眼前,张氏一直站在舱门那向外瞧。满山的松柏与翠竹,映在晚霞中。山顶的轮廓好似一个进入梦乡的美女。那景象随着船的移动不断地改变,一会儿似披头散发侧卧的少妇,一会儿又似高盘髻发床头教子的老妪。张氏拉过大官人,指给他看。这时,晚霞的余晖恰好映在那美女山的头顶,装点着群山,又恰似一个待嫁的新娘头戴一方鲜红的盖头。大官人看到这一美景,不觉叹道:“这可真是天工造物,鬼斧神工呀!美呀,真的是美呀!”

正在两人大发感叹之时,船身左右摇晃。张氏重重地撞到了门框上,顿时头昏眼花,直冒金星,痛得她直叫唤。大官人也向后一仰,一屁股坐在船板上,舱底溅上来的潮水打湿了他的屁股。

环儿听见喊声,爬过来扶着张氏问道:“二姨娘,有事吗?”

“这船为么子晃得这么厉害?”张氏没有直接回答,两眼直勾勾地向外张望。一抹晚霞早已不知何时扎下山去,天边只留下一线淡淡的红。

过了浪石滩,船老大点亮了一盏油纸灯笼挂在船头,说了句:“正月里天黑得就是早,看来只能靠岸弄饭吃过夜了。下面的水路就没那么好走了,还是靠老鼠巷码头歇一夜的好哦。”

“再走一截吧。”

“不用急,明天我包你能见到白塔,再有一两天就能赶到白岩集。”

“有那么快吗?”

“我都说‘包’了,还假得了吗?水上人家不打诳语。虽然这江上河弯不太熟,可是长水路还是记得的。每年下洞庭,吃三江,这点把握都冇得怎么混饭吃呀。你是心急,就总觉得船慢,常在水上漂的人习惯了,就稳得住心一些。”

“那你怎么老是说‘还要些日子呀’?”

“哦,这就是宽你心的法子。早年我也走过山里呢,路不熟,也常常问路。可是冇有哪一次指路人讲的是实话,总是笑着告诉你,‘客官,带着一桶茶路上喝,冇多远嘞,只有里把路就到了’;或是手朝远方的山一指,‘冇多远,翻过那座山梁就到了’。可是你们在山里行过路的人都知道,‘望见屋行得哭’,你看不太远,一行大半天。我也是学着山里人的好意,你问我,就说‘还远着嘞’,省得你着急上火。”

“哦,原来你也是这样,宽搭船人的心哪。当然,这是人之常情。”

说话的工夫,船也靠上了岸。许多船挤在一起,江水掀起的浪花,船身相互碰撞发出吱吱的响声。夜幕下挂在船头的灯笼也随风晃个不停,照得江面波光粼粼,闪着银光。

一路上杳无声息的二官人,船一靠岸就从船舱里钻出来,睡眼蒙眬地伸着懒腰走下跳板,找了一个僻静处撒了一泡尿,习惯地去脑后抓辫子,却怎么也没抓着。往脑后一伸手,这才想起来,刚刚怕是睡糊涂了,辫子早已在宝庆码头割掉了,这才恍然大悟。心想,人哪,也是个怪物,多年养成的习惯一下子还真改不掉。你瞧,前些日子就割掉的辫子,这会儿还在用手去抓呢。摇了摇头,忍不住自嘲起来。扎好裤子,信马由缰地向岸上走了几步,抬头向远处张望。黑夜里没有几处灯光,码头上除了偶尔从船上传来几声私语,便什么也没有了。二官人心想为么子这里不像宝庆码头那样繁华呢,为什么不见那晚风中高挂的红灯笼呢。看来这个码头只是一个平日里打尖的小码头,除了地势稍平好靠船外,别的,也就冇么子喽。与宝庆码头比,它根本就不算个码头,没有红灯笼,更没有站街的女人……二官人无精打采地移动脚步,又回头钻进了船舱,他不再理谁,也无心理谁,心里还在留恋,留恋那夜的春宵,留恋那从未有过的女人味,窑姐那份温情、那份妩媚、那份体贴,那放荡的呻吟,真是让他销魂,那是他在伍氏身上从来没感悟过的快乐与销魂。虽然花了银两,可是他从内心里觉得值,难怪人们常说,“家花冇得野花香”,釆了野花几番云雨,难怪还真是别有洞天。只可惜宝庆码头的那一夜太短,天亮得太早,还没三番鸡就叫了头遍……

“吾弟,你过来一下,这是为么子,啥不见你开腔了。过了这老鼠巷,要不了一天就到上梅码头了,离白岩集也就不算远了。上梅码头就能看见白塔了,离我等要找的地界就更近了。你可不能闷着,给我拿个主意,大老爷的白事该如何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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