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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你得让我死个明白

第二天早上,肚子上裹着绷带的罗博全,在睡梦中被疼痛唤醒。

在女伴的服侍下,他艰难的穿上衣服,走到镜子前,观察自己的伤势。

公允的说,罗博全是个帅哥。他的祖父罗和旭就是个欧亚混血儿,堂堂帅哥一个。到了他这一代,相貌更是杰出,既有欧罗巴人种的清晰线条,又有蒙古人种的细腻肌肤,微微卷曲的黑发平添了几分潇洒不羁。

即便是此刻脸上的淤青还没有消退,也能看出他清秀的五官和大卫式的硬朗下巴,妥妥的一个钻石王老五。而如果放到后世,绝对可以包装包装,做个偶像派明星。

可这样一个大帅哥,愣是入不了温悠子的法眼,反而去跟一个穷酸小子勾勾搭搭。

恨恨地砸了一下桌子,罗博全忍着腹部肌肉的胀痛,蹒跚地走到餐桌边坐下。训练有素的佣人,端着银光闪闪的餐盘,把今天的早餐一件件地摆好,再给他倒上一杯新鲜的牛奶,这才束手侍立一旁。

罗博全端起牛奶喝了一口,润了润干渴的嗓子,随即拿起一片涂满黄油的面包开始狼吞虎咽,从昨天下午开始直到现在,罗博全粒米未进,早就饿坏了。

正在吃着,一阵噼里啪啦的脚步声从客厅外传来,随着一声声“老爷”、“老爷”的恭谨招呼,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怒气冲冲的闯进餐厅,正是罗博全的父亲罗英杰。

没等罗博全搞明白自己的父亲为什么会找到这里来,罗英杰已经顺手抄起餐桌上的一个盘子,就向嘴里塞满食物的罗博全砸过来,口中恶狠狠地骂道,“孽障,你干的好事!”

罗博全从小跟着祖父罗和旭长大,对这个父亲感情并不深,也没有什么畏惧,一闪身躲过盘子,嘴里叫道,“有没有搞错?进来就打人?没看见我身上有伤?你是不是我老豆?”

连珠炮般的反问,非但没有让罗英杰熄火,反而更加怒不可遏,又抓起一个杯子扔过来,“打死你拉倒,省得你这个祸患把全家都拖下水。”

一头雾水的罗博全,只觉得这两天真是太不顺了,从小到大都没有受过这样的委屈,一想到这里,他简直悲从中来,干脆让杯子砸在自己身上,带着点哭腔凄惨的叫道,“老豆,你就是打死我,也得让我死个明白!”

看见儿子老老实实地站着挨打,罗英杰终于出了口气,掏出一张纸掷在地上,“你自己看看吧,你爷爷都要给你气死了!”

躲在一旁的女伴,赶紧怯生生地跑过去,捡起纸片送到罗博全手上。

罗博全展开纸张一看,气得差点背过气去。只见纸上用套红字体印着大号标题,“爷爷做汉奸,甘愿为虎作伥;孙子成纨绔,当街调戏少女。”

………………

………………

这个时代的香港,遍地都是印刷厂和小型的印务社。他们主要的生意来源有三个,一个是印刷正规出版物,一个是印刷商家的小广告,还有一个就是印刷传单。尤其是后两者,是大多数印务社的生存根基。

比如云咸街娱乐戏院外面,除了大门附近还留有一小片维护脸面的空白,其它的廊柱、墙壁,甚至是玻璃橱窗之间,都贴满了各式各样的纸张,有报社的新闻纸、有画着国民党党旗的“胜利面”面食广告、有杂货店的促销招贴,诸如此类,不一而足。

而九月二十八日这一天,最受香港人瞩目的贴纸有两张,一张是《九港大队撤离香港地区的宣言》;另一张则是揭露大汉奸罗和旭的大字。报。

如果从重要性看,九港大队的撤离宣言明显高于后者,所以每个人都会关心一下,议论两句。

但从围观者的数量来看,后者明显多于前者。无他,这篇大字报里面包含了满足人们猎奇心理的各种要素:汉奸、纨绔、美女、好汉、金钱压迫的嚣张、不畏强权的反抗……,这其中的可读性,实在比另一张艰涩拗口的政治宣言要强上许多。

《爷爷和孙子》这篇文章,除了带有一点桃色的新闻叙事之外,更多的是列举了大量事实进行对比,这种对比主要围绕几个方面:

首先,汉奸爷爷为RB人服务,与纨绔孙子借机横行霸道作对比;

其次,日占时期罗家的奢华生活,与普通港人的艰难困苦作对比;

第三,日占时期罗家的为非作歹,与重光后的若无其事、继续逍遥作对比;

第四,……

总而言之,这篇文章一方面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大声疾呼,“叛徒最可耻,也最无耻,所以,永远不要给背叛过自己的人,第二次背叛的机会。”

另一方面,通过摆事实讲道理,隐晦地煽动民众:凭啥这罗家既能在RB鬼子手底下吃香的喝辣的,又能在英国人的眼皮底子下继续逍遥自在?凭啥好事情全让他们家一个人占了?凭啥我们就不能沾点好处?

在任何时候,“仇富”都是普罗大众、升斗小民的共同心态,与体制无关、与意识形态无关,与国籍也无关。

文章就紧紧地抓住受众的这个心理,大肆鼓动,果然引起了港人的骚动,每个人都以日占时期的受害者自居,愤愤不平地引用大字报中的名言,“出来混始终要还的,他罗家还了吗?”

除了犀利的文笔,辛辣的质问,激昂的鼓动之外,这篇大字报的发稿人显然财力雄厚。单看数量,九港大队的撤离宣言只不过是贴在中环等热闹地段,而《爷孙》一文则遍布港九市区的大街小巷,仅仅一个早晨的时间,就做到了人尽皆知,家喻户晓。

所以这天早上,当罗家家主罗和旭起床锻炼身体的时候,就有人紧急送上了这份大字报。这件事情太大,是要奔着抄家灭门来的,没人敢瞒着老爷子!

罗和旭接过一看,好险一口气没上来,就要撒手归西。他这阵子正为日占时期的事情心烦,还不知道英国人到底要怎么发落自己,现在倒好,自己的宝贝孙子愣是作死,招出这么大一桩祸事,叫他怎能不急火攻心?

立刻叫过已经四十多岁的儿子罗英杰,一顿训斥之后,直接下令,“把那个孽畜给我抓回来!”

罗英杰出去抓人,老头子罗和旭则拍着脑袋叹气,原本他定下来的应对计划有两手,一手是送,找到得力人士送礼,帮忙在港英政府那里说好话;另一手则是拖,拖得时间越长越好,拖到大家的气平了、顺了,到时候再来个不痛不痒的处置,轻轻地就把那不光彩的一页就给翻过去了。

在本来的历史上,他的这个计划是成功的。在拖拖拉拉好长时间之后,港英政府就宣布,日占时期和RB人合作的最大一个人物,华人代表会主席罗和旭,永不叙用。

但现在,出了这档子事,要是想再拖,还不知道要花多少钱和精力!

“不管了,这时候只要能把事情平息,不管花多少钱都值!”人老成精的罗和旭叹着气,喃喃自语。

不过,《爷孙》的作者显然深知痛打落水狗的道理,压根不愿意事情平息,连续几日都有宏文刊出,就像连载小说一样,每天早上准时出现在港九市区的街头巷尾。

九月二十九日,《揭开伪善人的真面目》发出;

九月三十日,《湾仔慰安所事件中的罗和旭》再次出击;

十月一日,《罗和旭与日军的归乡政策》横空出世……

而这几天,幕后主使不仅仅是用大字报在文斗,而且还发动武斗。从第一天开始,已经有香港民众在有心人的组织和煽动下,开始围攻罗家大宅,每天都有无数的臭鸡蛋和烂菜叶子被一筐筐地砸进罗家的院子。

诸多媒体也为抓住一条大新闻而兴奋不已,天天像过节一样,兴高采烈地过来采访,然后将大字报的内容、社会名流的评论、民众的来信、现场的情况,组织在一起,做出一篇篇卖座的专题报道。

罗旭禾终于撑不住了,因为那些试图庇护他的英国人已经发出警告,如果不能尽快平息事态,港英军政府不得不响应民众的诉求,对罗家采取措施。

情急之下,焦头烂额的罗旭禾,亲自押着不肖子孙罗博全,找到他心目中的幕后主使、事件的导火索:温家,试图哀求温木良放他一马!

………………

………………

真正的幕后黑手,这时候却坐在新光酒店的一间客房里,和一个独臂男子对坐聊天。

幕后黑手是曹怀文,独臂男子自然是华江纵队政治部副主任陈先仁。

在过去的一个月里,两人已经多次会面,彼此已经十分熟悉,所以说起话来已经相当随意。

当陈先仁随口提起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罗和旭事件”的时候,曹怀文就趁机提问,“陈主任,最近我有个感觉,似乎英国人不怎么愿意查处汉奸,这是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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