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志存谋反,让周圣龙损失了泰哥这个跟了十几年的贴身护卫。虽然还比不上虎哥之死带来的伤痛大,但也让周圣龙难受不已。
再加上平乱当天淋了雨,受了寒,又强撑着身子召开会议、布置后事,等到第二天早上,周圣龙再次发病。
即便是这样,周圣龙躺在病榻上也没有休息,只要从昏睡中醒过来,他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起胡志存临死前的咆哮:“老不死的,我是反骨仔?你知不知道,这和圣堂里有多少反骨仔?他们个个都想要你的命!”
“阿杰给你带了绿帽子……”
“阿刚想要当坐馆……”
“豪哥在你身边呆了十几年,你不知道他身上藏着铁臂功吧……”
“老不死的,我在阎王那里等着你,看看到底是谁把你干掉,哈哈哈……”
不得不说,胡志存这小子临死之前说的那些话,确实的给周圣龙心里栽下了一颗刺,这颗刺就如同春天的种子,见风化雨,迅速地生根发芽,让周圣龙一想起就不寒而栗。
自古英雄如美人,不许人间见白头。
周圣龙读的书少,没有念过这句诗。如果念过,他一定会让曹怀文将对方找来,满满的喝上一杯。
无他,因为这句诗说出了周圣龙此刻的心境。
他真的感觉自己老了。从辛志虎死后,一场又一场的伤病,就像这台风季的狂风暴雨一样,不停歇地袭来,活生生的把他从一个龙精虎猛、老而弥坚的江湖汉子,变成一个瘦骨嶙峋、虚弱不堪的垂垂老者,连转了几十年的铁胆都不得不放到一边。
越是这样,周圣龙越是警惕。他知道,自己的衰弱,给许多人提供了机会,这些野心勃勃的壮汉,一个个都躲在黑影里,暗中虎视眈眈,只要露出自己一丝破绽,他们就会扑上来,把自己撕个粉碎!就像当初自己为了上位,干过的那些事情一样!
有时候,周圣龙真的想金盆洗手、就此退隐,不再跟这些后辈争夺。
可是,江湖自古是条不归路,有几个能够善始善终?要是阿虎还活着,自己倒是有可能将和圣堂交给他,自己安享天年。
但是人会算、天会断,老天爷终究是不如自己的愿啊!
周圣龙是个坚忍不拔的性子,有点儿创业者的愈挫愈勇,既然阿虎没了,那就再选一些年轻人,从头培养,就不信和圣堂数百四九仔、两千多蓝灯笼当中,培养不出一个阿虎那样的!
“我要建一支龙卫兵!”
曹怀文匆匆走进病房,还来不及行礼问安,周圣龙开口第一句话就吓住了他:什么玩意儿?龙卫兵?这个名字怎么这么熟悉?
“龙卫兵以后专门负责我的贴身护卫!”
“龙卫兵要和锄奸队、忠诚教育队一起,给我铲除那些反骨仔!”
“龙卫兵要选后生仔,超过十八岁的不要!”
“龙卫兵要个个配枪,还要练过武!”
“龙卫兵必须家里要有老人,人要孝顺,这样的后生仔才会忠心!”
“不要跟阿新、阿耀他们有联系的,最好拜过大佬的都不要!”
“龙卫兵由我亲自带,你和阿东都来给我当副队长!”
“你跟阿东一起去选人,挑回来给我看!”
“阿虎、阿泰家里还有几个后生仔,你去看一看,合适的话,就挑进来!”
“我这里还有一份名单,都是以前跟我打生打死的老兄弟,你去看看有没有合适的,都挑进来!”
“不需要选很多,这次宁可少,也要忠心!记住,忠心最重要!要像阿虎,阿虎最忠心!”
“按照我说的,你先给我弄个章程,让我先看看!”
一句话都没让说,周圣龙简洁明了的吩咐完,就把曹怀文给打发走了。
直到走在半道上,曹怀文才想起来,这个不就是特殊时期的“X卫兵”嘛!难怪这名字听上去这么熟悉。
………………
………………
花了一个晚上的时间,曹怀文就拟好了《龙卫兵建设计划》,按照周圣龙吩咐的那些话,把机构设置、选材标准、汇报体系、训练要求、经费来源等事项,分门别类的一件件写清楚,最后汇总成文。
揉着通红的眼睛,曹怀文捧着一摞纸进了周圣龙的病房。
没等他说话,周圣龙摆摆手,“阿文,你先扶我出去,今天我要在外面躺上一躺。”
曹怀文赶紧放下手中的东西,殷勤地扶着周圣龙走到院子里,轮更的贴身护卫连忙收桌子、摆椅子,收拾出一块地方。
闻讯赶来的三太太,忙不迭地指挥家里的女佣,快捷地拿出毛毯、靠枕,又按照周圣龙的吩咐,摆出一套功夫茶具。
不过,自从二太太何赛芳偷人之后,周圣龙加强了后院的防范,三太太也自觉,看见场地收拾地差不多了,就乖巧地退下,让两个男人自个儿说话。
曹怀文乖巧,扶着周圣龙坐下后,又自觉地去烹茶。说起这个,不得不说曹怀文这一手功夫确实讨巧,不仅赢得了周圣龙的好感,而且让曹父跟着享福,起码这些日子里,周圣龙赏赐的许多好茶,都被曹怀文转手孝敬了阿爸。
周圣龙眯着眼睛躺在摇椅上,身子一颤一颤地微微晃动,等着一股近似桂花香的香气在院子中弥散开来,他舒畅地吐口气,“阿文,你的茶泡得好,我学了一辈子,都还没有你个后生仔做的到位。”
曹怀文谦虚,“还是龙爷的茶具好,茶叶更香,闻着就想喝一盅。”
周圣龙自傲:“我这茶叶,是正宗的冻顶乌龙,RB人那里弄来的,花了我这个数……”
他做了个手势,曹怀文其实压根就不知道现在茶叶的行情,却也装作一副惊讶的样子,羡慕道,“龙爷好口福,以后我就专门给龙爷泡茶,顺带着也蹭一点尝尝滋味。”
周圣龙得意地大笑,又围绕着这个冻顶乌龙开始讲古,好一阵之后,才回到正事,问道,“东西弄好了?”
谈起正事,曹怀文就收起脸上的笑容,恭谨地道,“已经按照龙爷您的吩咐,都整理好了,您看,我现在给您读?”
周圣龙眯上眼睛,几不可见地点点头,示意曹怀文开讲。
曹怀文拿起所谓的卫队建设方案,照本宣科地从龙卫兵设立的目的、意义开始读起,心里还得时刻准备着回答周圣龙的质疑。
不过,一直等到他把所有文件都读完,周圣龙也没有发声,就那么微微晃动着仰面躺着。
曹怀文已经知道这老狗的习惯,这是在想事情呢。所以也不去打扰,放下那一摞纸,轻手轻脚地给自己倒杯茶,润一润说得口干舌燥的嗓子。
一直到第二壶茶水泡开,周圣龙才眯着眼睛问曹怀文,“我昨天交代,要你和阿东都当个副队长,为什么我刚才没听见这个事情?”
“龙爷,有人说过一句话,我觉得很有道理。”曹怀文早有准备,这时候就不慌不忙地说道,“这句话叫做,带兵的不掌钱、掌钱的不带兵!”
“唔……”周圣龙若有所思地嗯了一声,半响又说道,“你给我说说!”
“龙爷,其他人不说,就说奀仔刚和六指存这两个反骨仔,为什么敢造龙爷您的反?”黑帮派以下犯上的事情多了去了,曹怀文顺手拈来,“不就是他有钱有兵有地盘?”
“……要是他们只有其中一样,他敢造反吗?”
“……蒙龙爷您的赏识,我和阿东两个,现在都算是手瓜硬(手上有实力),我管着情报,他管着忠诚教育,这场面已经不小了!”
“……龙爷,您要是再多给,那就不是信任我们,而是害我们了!”
周圣龙嘴角挂着一抹不易为人察觉的笑意,“哦,说说看,为什么说这样子就是害你们?”
曹怀文摸摸下巴,面不改色地回答,“给得越多,想要的就越多!”
“到最后,龙爷,这和圣堂又会出现两个奀仔刚和六指存!”
“龙爷,您说,这算不算是害我们?”
“哈哈哈……”,周圣龙突然一阵大笑,笑声中能听见他的胸腔发出“悾悾”的回声。
笑声震天,几个分散在四处的护卫闻声探头,看向曹怀文的眼光又是羡慕又是妒忌。作为周圣龙的贴身护卫,他们自然知道,正在冲茶的这小子,其实才是眼下和圣堂数千帮众当中,最得意的一个。
不过,他们倒也愿意挺曹怀文上位,不为别的,就冲着他私底下鼓动龙爷给大家分场子这件事,那就值得拥护。更何况,曹怀文这人有文化,懂礼数,说话和气,做事有纹有路,比那个猪仔得食墟墟冚(小人得志而忘形)的鱼丸东,好过十里八里。不挺他挺谁?
可惜的是,曹怀文却在把好处往外推,要让几个护卫听见,都得气死。
“说得好,阿文哪,你个仆街有时候做事像个傻佬,但仔细想想,你这才是和大佬有始有终!”收掉笑声,周圣龙继续晃着他的摇椅,嘴里幽幽地说道,还带着点儿亲昵。
“龙爷你讲笑啦,我早就说过,我这人就是有碗话碗,有碟话碟,如果说的不对,龙爷您一定要教我!”曹怀文一边继续保持谦虚,一边侧过身顺手给红泥炉子添把火。
“你不会是看不上和圣堂吧?”周圣龙突然从躺椅上坐起,厉声问道!
犹如一声晴天霹雳,曹怀文拿着小火钳的手,不由自主地一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