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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飞速成长的鱼丸东

当天夜里,鱼丸东和曹怀文一起秘密求见坐馆周圣龙。

“这么晚了还一定要见我,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摩挲着手边的铁胆,周圣龙既带着点不满,又带着点焦虑地问道。自从过年前大病一场,周圣龙的疑心病越发严重,每天早上第一件事,就是听曹怀文或者阿桂读报告,不然一整天都心里没底。

“是的,有一件事情需要龙爷您决定,”经过曹怀文一个下午的培训和打气,鱼丸东的胆子也大了点,这时候抢先回话。

周圣龙抽抽硕大的鼻子,奇怪地看了一眼这个草鞋出身的锄奸队长,多长时间没见他说话了?

得到周圣龙的默许,鱼丸东清了清嗓子,开始侃侃而谈,“龙爷,最近的报告您都读了,说句不该说的话,有些人就是魏延,天生的脑后长反骨……”

拜罗贯中的《三国演义》所赐,原本在历史上无论能力和忠诚度都还不错的魏延,现在成了人人皆知的大反派,成了关二爷的鲜明对比,连大字不识一箩筐的鱼丸东和周圣龙都耳熟能详。

借着这个话头,鱼丸东按照曹怀文准备的资料,开始逐一列举堂口内的不忠现象和谋反苗头,滔滔不绝地说了一个多小时,最后总结道,“龙爷,目前下面几百号兄弟、两千多蓝灯笼,基本上可以分成四类人:反骨仔、二五仔、墙头草和对龙爷忠心的兄弟……”

在江湖黑话里,反骨仔指的是以下犯上的人,而二五仔指的是勾结外敌的人,都是帮派大佬们欲除之而后快的对象。

对于鱼丸东说的这些,周圣龙每天听报告,怎么会不知道?

即便对这些事情心知肚明,他还是越听越恼怒,越听越胸闷,不断抽动鼻子,强忍着内心里骂人的欲望。

周圣龙耐着性子听完了鱼丸东的报告,最后才压着心中的火气,问道,“阿东,你讲的话,我都知道了,你就讲讲,你有没有什么办法搞掂?”

“忠诚教育!”鱼丸东胸有成竹地回答,“通过忠诚教育,让对龙爷忠心、对堂口忠心的兄弟站出来,带动还是墙头草的兄弟,认清那些反骨仔、二五仔的真面目,帮助他们走回正道,做一个对龙爷、对堂口有用的人!”

随着鱼丸东的细细解释,周圣龙的火气消了,脸上的笑容有了,说话的语气也出人意料地温和,“阿东,这么做会不会伤了弟兄们的心?他们中的很多人,都是跟我揾食好多年……”

“忠心的弟兄当然有饭吃,有好日子过,可那些不忠心的人当然要收皮(滚开)喽!”鱼丸东满不在乎地说道。

听完鱼丸东的回答,周圣龙陷入了沉思。

说实话,鱼丸东今天说的事情,搔在了他的痒处,正是他现在日思夜想、梦寐以求的东西。

作为一个从血腥中厮杀出来的搏命汉子,周圣龙敏锐地看到了这件事情对自己的好处。这件事情如果做成了,周圣龙不用大动干戈,就可以轻易瓦解底下红棍的谋反根基,不管是在经济上,还是在人心上,红棍的谋反会变得异常的困难,因为他们需要对付的,不仅仅是周圣龙,还需要对付成百上千名草鞋、四九仔和蓝灯笼。

唯一顾虑的,就是这样的做法,不可避免地会带来一定的混乱,甚至会逼着那些红棍采取过激的反应,也许就是提前谋反。

他看了一眼一直沉默不语的曹怀文,有心想听听他的想法,“阿文,这件事你怎么看?”

曹怀文没有丝毫犹豫,立刻表态,不过,他换了一个角度来阐述自己的观点,“龙爷,东哥跟我说了这件事情,我仔细想了想,觉得该做,而且可以说,现在正是做这件事情的好时候!”

“唔……,你说说看!”周圣龙拍了拍扶手。

“自从RB人在薄扶林杀人立威之后,现在各个堂口都老实的很,没人敢捞过界!所以咱们堂口现在可以说是安如泰山!”曹怀文先说了第一个理由,他需要为周圣龙打气。

“外面安稳,里面呢?”曹怀文提出一个假设性问题,“里面的毒瘤,眼下还不算大,这个时候正是挖疮割肉的好时候,如果毒瘤再长大一点,那就会伤了和圣堂的根本,到时候,龙爷一辈子的心血就会被毁了……”

曹怀文条理清晰地慢慢分析,既有给周圣龙安神的定心丸,又有让周圣龙心焦的紧迫感。

等曹怀文说完,周圣龙已经下了决定,这件事情不能再拖了,就这么干!尽早干!花多少钱都得干!

………………

………………

一个星期后,轰轰烈烈的忠诚教育在鱼丸东的主持下发动了。

忠诚教育分为两条线。

第一条线是明线,就是洗脑宣传。

在曹怀文的帮助下,鱼丸东在堂口设立了“忠诚教育工作组”,采取黑帮派历史上从未有过的大会集中动员、分批分组培训的形式。大会小会宣传坐馆周圣龙的光辉事迹,以及周圣龙作为创始人对和圣堂的杰出贡献。

曹怀文亲自动手操刀,以周圣龙回忆录形式,紧急撰写了《红心肝胆可燎原:和圣堂的创立》,《苦难的征程:和圣堂的发展》,《拳打坐地虎、脚踢过江龙:和圣堂的陀地永固》。

三篇文章以大白话加打油诗的形式写就,或长或短,内容不一。但有一点是写作的基本原则,那就是文章中的周圣龙,是睿智的、英明的、光辉的、无敌的。是宇宙中超乎凡人的一个存在。

征得周圣龙的同意,鱼丸东宣布,凡是背熟“老三篇”的,一律有赏,这赏金就是给予一个单独的场子,自组团队看场,除了上交堂口的那部分,剩下的就是自己的。

曹怀文起初还担心这个要求是不是太高了,毕竟这些帮众大都是目不识丁。结果周圣龙不以为然的一笑,倒是鱼丸东还解释两句:“阿文,这点东西不算什么,我们洪门弟子要背的东西比这个多的多,不然哪有资格入门?”

说着,鱼丸东随口就吟诵一段江湖切口,“说我是风不是风,五色彩旗在斗中,左边龙虎龟蛇会,右边虎寿合和同……”

长长一大段打油诗背下来,这个文盲居然没有半点磕绊,而且还一边背诗,一边做着各种让人眼花缭乱的手势,让曹怀文跌破眼镜。

不过,这些手势倒是给曹怀文一些启发。为了配合洗脑教育,曹怀文为鱼丸东捉刀,替他设计了一整套的忠诚仪式,经过周圣龙首肯后,在和圣堂推广。

比如说,帮众聚会,领头人要举拳高喊:“一切为了和圣堂”,而帮众要捶胸呼应:“一切为了龙爷!”

再比如说,低级别的帮众走在路上,遇见高级会员,必须原地立正,用手捶胸,大喊,“忠诚”。而高级会员则需要大声回应“永胜”!一时间,整个香港仔、薄扶林和黄竹坑,到处都是“忠诚”、“永胜”的吆喝声。

洗脑教育是一条明线,暗线就是揭发举报。

曹怀文在国外留学的时候,曾经参加过几次有关前苏联肃反的沙龙,里面曾经有学者详细介绍了各种“背靠背”、“人人过关”、“群众帮助”等各种方法。曹怀文当时只是听个乐呵,对沙龙的内容模模糊糊地记得个大概,可不妨碍他采取拿来主义,活学活用。

在他的建议下,鱼丸东大力建设“互助组”,每条街道的若干个草鞋、四九仔,组合成一个小组,若干小组构成一个大组,然后又以薄扶林、香港仔、黄竹坑、堂口总部为基础构成四个分区,以“忠于龙爷、忠于和圣堂”为口号,互相帮助、互相揭发、互相批评;还在各小组中秘密发展“忠诚模范”,以搜集整理“反对龙爷、背叛和圣堂”的黑材料为重点,鼓励秘密举报。

明暗两条线都由鱼丸东一手抓,曹怀文进行辅助的文字工作。

一开始的时候,鱼丸东并不习惯这种运动。没错,他平日里喜欢聊天,可那个是私底下说话,现如今要在大家伙面前公开说话,他就有些发憷。开个会、发个言都要拉着曹怀文,躲在自己的屋子里,做好长时间准备。

但不得不说,人类在整人这件事情上,非常的有天赋,而且经常是无师自通、触类旁通。

鱼丸东成长的很快,除了没办法整理情报、撰写报告这些文字工作之外,很快就不需要曹怀文充当导演,自己就能做好其它的各种事情。

而且鱼丸东从中尝到了乐趣,发现了从未有过的自我价值。他发现,自从开展“忠诚教育”之后,连几个红棍都改变了对他的态度,说话是前所未有的客气。而一般的帮众则更是对鱼丸东敬畏有加,大老远的看见,就会用力捶胸,嘴里大喊“忠诚”!

这些都让鱼丸东更加投入,他亲自带领“忠诚教育工作组”,一条街道一条街道的跑,在半个多月的时间内,他走遍了香港仔、薄扶林等地的所有街道,每到一处,必定亲自参加“互助组”会议,表扬先进,批评后进,忙得个四脚朝天、乐此不疲。

有一次,曹怀文在锄奸队的秘密基地偶然遇见鱼丸东,发现他双眼通红,嗓子沙哑,脸色憔悴,可是精神异常亢奋,说话的时候双臂不断挥舞,还经常搬出老三篇里面的龙爷语录:

“龙爷说,天下是打来的,不是求来的……”

“龙爷说,心齐、够胆、敢搏命,香港仔才能永远是和圣堂的陀地……”

“龙爷说,反骨仔出卖大家、独吞好处……”

“龙爷说,……”

曹怀文不由得心里暗自摇头,看来这种群众运动还真能改变一个人,鱼丸东原来多老实一人,私底下活跃,人一多就打结巴,现在居然能够滔滔不绝说上几个小时,还不重样!

随着忠诚运动的不断往前推进,堂口内的气氛一天比一天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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