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宗主换了身蝶纹束衣,仍然是白色的,衬得她皎洁美丽,从门外带进微风,姿态娉婷。飘逸得堪比九重天上的仙子。
只是,此前的温婉亲和却不见了。
她的眼神淡漠,如汪深沉潭水,看不到情绪。
“你在干什么?这里是齐熠的卧房,如此鲁莽行事,生怕他不知道有人处理了这只鸟么?”
小厮赶紧伏地一跪,诚惶诚恐地说:“小的知错,小的愚钝,还请宗主原谅……”
“罢了,”她不耐烦地摆摆手:“好歹是只生灵,就将它扔到嶓冢山围林子里吧。对了,那地方妖瘴多,你回来前先去天池洗个澡,我会让人送新的衣裳给你。”
有云见那小厮嘴角抽动了一下,又连忙应诺。
他轻而易举地擒住有云,将她丢进一个粗布袋子里,扎口没封,只用单手抓紧,既留了空隙呼吸,也足已圈禁。
进入袋子前的一刹那,电光火石间,有云深深地看了邢宗主一眼,那女人正在打量房内的缠枝莲蜀绣屏风。
齐熠……怕是羊入虎穴了。
可她又能顾得了什么呢?她现在不过是只小鸟,即将被丢弃在陌生的林子里,等待着未知的命运。
黑暗里听得窸窸窣窣,一阵晃荡,约莫一炷香后才停下来。
霎时天旋地转,有云再次体会到从空中坠落的感觉。
后脑勺受到不轻的撞击,她眼前一黑,倒在沾着夜露的嫩草中,不省人事了。
小厮拍拍手,很是嫌恶的样子,望了眼天色已晚,倒愈发不想去那冰冷冷的天池,只想赶快回自己的屋舍睡上一觉。
他极其想念软和的被褥,速度堪比神行太保。
原本嶓冢山和落梅宗所在的蜀山就不算远,不过十来里路程,皆是在诸侯秦国的边境,一个东南,一个西南。
但,两处的关系却是咫尺千里。
蜀山云腾雾缭,落梅宗更是恍若仙山楼阁,作为闻名遐迩的正经修真大派,培育出来的无不仙风道气、轩轩霞举,连小厮丫鬟都格外有风度些。
而嶓冢山则不同,是个妖孽丛生的地域。
幸好这小厮心肠不算顶坏,只将有云抛在嶓冢山林子外围,虽然更大的缘故是他不愿深入,但好歹保住有云的小命了。
她悠悠醒转时,被耀眼的阳光刺得不禁闭上眼。
这样烈的太阳,怕是已日上三竿了吧。
齐熠呢,不知他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大发雷霆。
还不能回去找他,齐熠怎样聪颖,骨子里到底是个孩子,不懂得人情世故。她比他多吃了十年的饭,自然晓得。那邢宗主铁了心要她走,若她不知死活的回去,只怕又要重新投胎。
有云望着偌大、树木蔽天的林子,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往哪里去,很迷茫,仿佛回到做人时面对分科、面对考试、面对志向的时候。
她不知道自己的路该怎么走。
肚子咕咕叫了两声,有云才想起来都到午饭时候了,她什么也没吃。好饿好饿啊。
可寻了一通,这林子里似乎没有蛇莓,不单蛇莓,其它灌木小果子都没有,只有层层绿浪、参天大树。
这时忽然响起哒哒脚步声。
有云赶紧钻进旁边灌木丛中,她可不想被什么捕鸟人或是猎户逮走,且看看再说。
映入眼帘的是只双底玄舄,鞋翘镌着青绸带。
往上看却蒙了。
那是怎样的一张脸啊,连之前被有云惊为天人的邢宗主都硬被比了下去。齐熠虽也俊美,年纪终究太轻。
一袭紫棠色对襟长袍,领口袖口镌着风拂柳似的滚边,周身气韵天成,温润似玉。长长青丝用竹簪浅束,皮肤像块上好的羊脂玉,散着淡淡的白光,简直像是后期加了柔光的影像般。
她想到诗经里的话“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形容此人再恰当不过了。
眼眸……有云怔住,居然是墨绿色的,像块璀璨的琉璃。
他正自顾说话,嗓音也清润动听:“此去便要好好修行,纵是月裁顾我的面子,你若懈怠怕是会受轻视的。”
他在说什么啊?
有云摇摇头,没想到这样美的人竟是个脑袋有毛病的。
“诶,主人,那里好像有个什么?”突然有个脆生生的声音冒出来,有云这才看到原来那俊美的人肩上立着一只她的同类,是只黑白相间、曲线悠长的喜鹊。
喜鹊正好奇地看着她的方向,见她探出个头,呵呵一笑:“主人,是只鸟呢。”
那俊美男子弯下腰来,绿莹莹的眼睛直视着她,坦荡而温和:“还有脚环,我倒从未见过这种鸟,胆子倒是大,不闪不躲。”
有云挂汗,她是被美色所震慑的,况且想逃也逃不了,她已经饿得没力气了。
喜鹊飞跃下来,停在有云身旁,问:“你好呀,我叫喜鹊。你是什么种的?这里就你一只?”
“你好,叫我有云吧,什么种也不知道。”
有云如实说来,隐去齐熠落梅宗和重生的事情,总不能被他们当做异类。道自己是只失忆的鸟儿,辗转至此,举目无亲,好饿好饿。
喜鹊倒惊讶了:“通灵了,你是妖物?”
什么叫通灵,就是能说出一席话来么,有云干笑,她一个寄居灵魂,大概可以算通灵。
喜鹊似乎还想叽叽喳喳地问东问西,便被绿眸男无奈的捞起来,抱歉一笑:“还请阁下见谅,她就是爱唠叨。”
又道:“在下姓涂,名九离,乃青丘的白狐。阁下若是饿了,不妨尝尝我带的车厘子,味道有点涩,倒是管饱。”
说着信手一摇,手中就多了个檀木匣子,打开正是颗颗饱满红殷殷的车厘子。
顿时,有云似乎看到那涂公子头上笼了层光环,洁白生辉。
“太感谢你们了,那我就不客气啦。”
“请便。”他冁然而笑。
吃的过程中,喜鹊仍然在唠嗑,问了半天发现有云确实是一丁点过去的事情都不记得,撇了撇嘴开始扯自己的事情:“主人带我,从青丘千里迢迢赶来,是为了拜师。”
拜师?妖精也能拜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