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后面画着一簇鲜花,一床破席,也有几句言词写道是:
枉自温柔和顺,空云似桂如兰。
堪羡优伶有福,谁知公子无缘。
当今“职场红学”称,晴雯不是一个好秘书,而袭人则是一个尽职尽责的好员工,明确自己的身份,平和、敦厚、听话。除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之外,还善于讨好上级、善待下级;与贾宝玉的偷试云雨情,那是属于可以理解、可以接受的“办公室恋情”。
这是因为今天读者的人生价值观、道德准则发生了变化。所谓人生价值观,大致可分两类:一是为某种精神价值而生存,一是为物质价值而生存。虽然在实际上每一个人都不能脱离现实物质关系而存在,但是,不同的人生价值观却可以左右着人们在生活中的抉择。
清代很多读者都非常讨厌袭人,他们是从精神价值的尺度出发的。清代涂瀛说:
苏老泉辨王安石奸,全在不近人情。嗟乎,奸而不近人情,此不难辨也,所难辨者近人情耳!袭人者,奸之近人情者也。以近人情者制人,人忘其制。以近人情者谗人,人忘其谗。约计平生,死黛玉,死晴雯,逐芳官、蕙香,间秋纹、麝月,其虐肆矣。而王夫人且视之为顾命,宝钗倚之为元臣。(涂瀛《读花人论赞》)
在涂瀛看来,袭人是“奸人”中的大奸。苏洵因王安石“不近人情”而指之为“奸”。涂瀛认为,一个人要是不近人情的话,可见其“奸”并不高明,一眼就可识破。袭人之奸,则全在于近人情。伪装得好,在神不知鬼不觉之间大行其奸。既行其奸,又得美名。
在20世纪五六十时代,读者也非常讨厌袭人,他们同样是从精神价值的尺度出发的。只不过其精神价值的具体内容与清代读者不同而已。人们把袭人视为宝钗的同党,助纣为虐,而宝钗则是封建主义的卫道者。
20世纪80年代改革开放时代以来,有一类人开始以物质价值为尺度以审视一切。不过,直至90年代初,为精神价值而生存的理想主义者仍在进行着不懈的努力,对“人文精神的堕落、缺失”的指责、慨叹,曾经引起人们的极大关注,形成过一场文化论争。然而,曾几何时,经济大潮的汹涌澎湃、职场生存环境的日趋残酷、失业率剧增、职位日渐稀缺,等等,所谓的“人文精神”已逐渐成为官样文章,震撼着人们现实生存的,不是自由主义、主体意识等堂而皇之的精神境界,而是“竞争”、“淘汰”等字眼。现实的物质生存成为左右着人们的道德感的真正尺度。在这种情况下,人们重读《红楼梦》,就发现了《红楼梦》的意义全变了。黛玉、妙玉、晴雯,这些曾经以其铮铮傲骨而令读者肃然起敬的人物,在新经济时代的读者看来,则是一些不合时宜的、缺乏现实感的人物。黛玉们的傲骨被视为缺乏合作精神——而这,正是职场的大忌!黛玉们不会讨好上司,不会团结同事,甚至不会善待部下,完全违背职场的运作规律。相反,被传统道德尺度判定为“奸人”的凤姐、宝钗、袭人等人物,她们的一招一式,完全彰显着职场进取的真谛。如果读者想通过阅读《红楼梦》而得到有益于个人发展的经验教训的话,那么他们毫不犹豫地以黛玉、晴雯们为教训、而以宝钗、袭人们为经验。
“职场红学”当然属于“戏说”,并非真正的《红楼梦》研究。但是,“职场红学”在当今的大行其道,表明当今读者对物质生存的高度焦虑。
原文
又见后面画着一簇鲜花,一床破席,也有几句言词写道是:
枉自温柔和顺,空云似桂如兰。
堪羡优伶有福,谁知公子无缘。(第五回)又见后面画着一簇鲜花,一床破席,也有几句言词写道是:
枉自温柔和顺,空云似桂如兰。
堪羡优伶有福,谁知公子无缘。(第五回)
注释
枉自:徒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