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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身为下贱,心比天高

霁月难逢,彩云易散。

心比天高,身为下贱。

风流灵巧招人怨。

寿夭多因诽谤生,多情公子空牵念。

所谓“心比天高,身为下贱”,指的是一个人有“非分”之想。想分内之事的人,是一个现实的人;想更美好之事的人,是一个有理想的人。但是,倘若想入非非,想的是远远高出自身现实条件、现实可能性的,那便是“非分之想”。曹雪芹说晴雯“心比天高,身为下贱”,是指她本是丫环身份,却有着超出丫环身份的追求。有人在谈到《红楼梦》“脱胎”于《金瓶梅》时候指出,《红楼梦》里的晴雯脱胎自《金瓶梅》里的宋蕙莲。宋蕙莲本是西门庆仆人来旺的妻子,但她却想高攀西门庆,当她勾搭上西门庆之后,她不仅向西门庆提出物质上的要求(如给她买化妆品、做衣服等),更有甚者,她居然想与潘金莲平起平坐,在西门庆面前揭起潘金莲的短来。最终被潘金莲略施小计而置于死地。宋蕙莲正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心比天高,身为下贱”的悲剧人物。

然而,相比之下,我们又觉得晴雯又与宋蕙莲有着本质上的不同。晴雯的确是“心比天高”,但是,这比天还高的心所向往的不是荣华富贵,而是人格尊严。这对于她的丫环身份来说,是一个比荣华富贵更加遥不可及的境界。但它是晴雯的信仰,于是悲剧就必然会诞生。

晴雯是“风流灵巧”的,因而她不甘心“本分”。在王夫人眼里,她的形象是水蛇腰,削肩膀儿,眉眼又有些像林黛玉。而她的灵巧在她“病补雀金裘”中也表现得淋漓尽致。晴雯是黛玉的“影子”。

清代涂瀛说晴雯“有过人之节,而不能以自藏,此自祸之媒也。晴雯人品心术,都无可议,惟性情卞急,语言犀利,为稍薄耳。使善自藏,当不致逐死。然红颜绝世,易启青蝇;公子多情,竟能白璧,是又女子不字、十年乃字者也。非自爱而能若是乎?”(《读花人论赞》)涂瀛还把晴雯与袭人作了比较,说:“袭人善柔,晴雯善刚;袭人用屈,晴雯用直;袭人徇情,晴雯任性;袭人做面子,晴雯绝尘埃;袭人收人心,晴雯信天命,不知其他。”涂瀛的价值倾向是明显的,他是站在晴雯一边的,他赞美晴雯的人品,而为她的性格感到担忧。

然而一旦离开道德品评,而采用其他评价尺度的时候,晴雯这些特点也许就不一定是优点。有一位当代读者说,晴雯不是一个好秘书。第一,她总是要求工作适应自己的原则,而不是放弃自己的原则来适应工作;第二,她是个丫头,但却很少表现出奴性,她觉得领导与秘书的人格是平等的,不会讨领导的欢心;第三,她做人坦荡,不愿意在工作之外向领导献媚;第四,她有话当面说,看不起背后打小报告的人(卢荻秋《晴雯不是个好秘书》)。

在当今这个“职场”生存环境十分恶劣的时代,“如何自我保存”成为个人发展的基本前提。在这种价值尺度面前,晴雯与袭人,就如黛玉与宝钗,人们在道德上敬重前者(晴雯、黛玉)而鄙夷后者(袭人、宝钗);但是在实际的生存原则上,人们却更愿意效法后者,而拒斥前者。

原文

霁月难逢,彩云易散。

心比天高,身为下贱。

风流灵巧招人怨。

寿夭多因诽谤生,多情公子空牵念。(第五回)霁月难逢,彩云易散。

心比天高,身为下贱。

风流灵巧招人怨。

寿夭多因诽谤生,多情公子空牵念。(第五回)

注释

霁月:雨后之明月。寿夭:寿命短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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