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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冷月葬花魂

可叹停机德,堪叹咏絮才。

玉带林中挂,金簪雪里埋。

壶漏声将涸,窗灯焰已昏。

寒塘渡鹤影,冷月葬花魂。

曹雪芹的《红楼梦》只写到第八十回,所谓“书未成,芹为泪尽逝”,所以除了极少数人物(如秦可卿)外,主要人物的结局基本上都在八十回后由高鹗完成。由于前八十回里已经对很多人物的结局有过暗示,所以读者倘若把高鹗续写的后四十回与前八十回的这些暗示相对照,就会发现高鹗的续书其实很不符合曹雪芹的本意。比如林黛玉的结局,从前八十回,我们知道黛玉最后是一个悲剧结局。但怎么个“悲剧”法?黛玉是怎么死的?如果让曹雪芹把全书写完,他会怎么处理黛玉的结局?由于曹雪芹的八十回后的原稿已不可复得,今天的读者不妨按照自己对小说的理解来推测——你认为黛玉应该怎么个死法,才是合情合理的?

高鹗也是前八十回的读者,他的续书不妨看作是他对黛玉之死的一种理解。高鹗是怎么写黛玉之死的呢?第九十七回的回目是“林黛玉焚稿断痴情,薛宝钗出闺成大礼”,写的是宝玉因失玉而疯癫,实际上已失去行为能力和行为责任,大家骗他说娶的是黛玉,他信以为真;而凤姐使用掉包计,让薛宝钗盖着红头盖与宝玉举行婚礼;黛玉则只能在自己的闺房中痛哭。这个悲和喜的强烈对照一直震撼着一代代的《红楼梦》读者。当越剧《红楼梦》中的宝玉对着黛玉的灵牌失声痛呼“林妹妹,我来迟了”的时候,剧场里的无数观众为之潸然泪下。这是一个极具煽情效果的写法。在热衷于“反对封建婚姻制度”的时代,高鹗的这种写法引起了人们对封建家长制的痛恨。

然而,这样的写法合理吗?我觉得这样写很不合理。最不合理的一点是黛玉与宝玉的感情,黛玉是抱着对宝玉的绝望而离开人世的,抱着对她与宝玉之爱的悔恨而离开人世的。当她听到那边宝玉、宝钗成大礼的欢声笑语的时候,她把她的诗稿(她与宝玉爱情的见证)全部焚烧。临死前,她喊出了半句话:“宝玉你好……”“好”什么呢?无非是“宝玉,你好狠心啊!”

在小说第一回那个“还泪”的故事中,绛珠仙草说下世为人,就把一生的眼泪还他,报答他。也就是说,黛玉是带着对宝玉的感恩、报答之情而离开人世的。高鹗续书的“宝玉你好(狠心)”的描写显然曲解了宝黛爱情。按照前八十回的情节,自第四十二回“蘅芜君兰言解疑癖”之后,我们已很难看到黛玉用尖酸刻薄去对待宝钗,而宝玉与黛玉之间也已是一步步地走向了心心相印。当黛玉离开人世、离开宝玉的时候,她对宝玉没有误解、没有遗憾。

周汝昌先生说,在曹雪芹的原稿中,黛玉可能是投水而死的。其根据是:在大观园的诗社中,黛玉的号是“潇湘妃子”。“潇湘妃子”本指娥皇、女英,她们是最终投水而亡。元妃省亲时龄官唱《相约》《相骂》等戏,出自《钗钏记》,该戏女主角史碧桃曾想投水自尽。龄官是黛玉的“影子”,所唱之戏文也是一种暗示。《葬花词》有诗句“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淖陷渠沟”。而最能暗示黛玉投水自尽的结局的是第七十六回黛玉与湘云在凹晶馆的联诗,诗的最后一联是:“寒塘渡鹤影,冷月葬花魂。”

还有人说,黛玉可能死于肺病;有人说,贾府最终被抄家,宝玉与凤姐入狱,黛玉为他担忧,泪尽而逝。更有人说,黛玉最终是上吊自尽,因为十二钗判词说她“玉带林中挂”。

对于那些从事“佚稿”研究的人来说,黛玉的结局是否写得符合曹雪芹原意,这是最重要的问题。但是,对于我们理解《红楼梦》来说,黛玉死时的具体方式(泪尽,投水,肺病等等)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是在什么状态之下走向生命的末途的?这实际上取决于对前八十回的理解。

原文

可叹停机德,堪叹咏絮才。

玉带林中挂,金簪雪里埋。(第五回)

壶漏声将涸,窗灯焰已昏。

寒塘渡鹤影,冷月葬花魂。(第七十六回)可叹停机德,堪叹咏絮才。

玉带林中挂,金簪雪里埋。(第五回)

壶漏声将涸,窗灯焰已昏。

寒塘渡鹤影,冷月葬花魂。(第七十六回)

注释

停机德:贤妻良母的品德。据《后汉书·列女传》,乐羊子外出求师,一年后因念家而归来,其妻停下手中的织布机,引刀剪断机杼,并告诉丈夫:丈匹之布均由蚕丝累积而成,求学了当如此,不能半途而废。乐羊子听从其妻之劝,重新回去完成学业。咏絮才:写诗的才华。壶漏:古代计时器的一种。“壶漏”二句:指夜残更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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