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时后,人们才发觉,洗掉了邋遢的阿征,光亮亮的,长得那么的英俊潇洒。假若配套笔挺的西服,有谁敢说他不是高级白领?阿征轻轻地问:“多少钱?”阿玫抢着说:“三十块!”阿征吞了一口唾液,狡黠地说:“如果……如果我没有带钱……”阿玫怒气冲冲说:“你……”她顾不得自己是女孩子,红着脸要骂人。旁边的阿贞却笑着说:“先生,感谢你光临本店。你今天没有带钱没关系,权当我请客,好吗?”阿征眼神一亮,哈哈一笑,说:“单凭你这一句话,我就不敢欠你的钱了。”他环视了发屋几眼,对阿贞说:“今天我去过好些洗发屋,他们瞧不起我,甚至不让我进去,只有你……”然后,他仰头对阿玫说:“我也知道你心里骂过我了,但骂得对,我这个邋遢模样应当改变呵!”
阿征一走到门外,忽地站定了,笑嘻嘻对阿贞说:“过些天要返乡下建大屋娶媳妇了。”恰好,刚上班的女孩子阿珍与阿征擦身而过,她惊讶地目送他远去的背影,回过头对众人说:“上午在文化广场的慈善筹款,我见他掏出一千块钱,连名也不留呢。”
晚上,阿贞的洗发屋,拥进了一群农民工。阿征爽快地说:“这家洗发屋是全城最好的了,你们给我洗个干干净净,明天照张相片寄回乡下给家里人。这笔费用,我出!” 与小鸟一块歌唱
山清水秀的一条小村子,漫山遍野都是绿,小鸟在山林里歌唱。那年,阿湫在假期间相约几位大学同学,背上简单的行囊,翻山越岭到了山村。
忽然,一阵银铃般的歌声飘响。山妹子的歌,比城里任何一个女歌星唱得好听,林中的小鸟陶醉了。顿时,阿湫生出了结识山妹子的念头。他相信唱出悦耳之歌的山妹子长得貌美如花。山路坎坷,他跑得急,被石头绊倒了。顿时,小鸟飞走了,山妹子的歌声也消失了。
过了很久,阿湫恍若仍在梦里。一股甘甜的泉水,流进了他的心坎深处。“饮了山泉水,你没事了。”阿湫隐隐约约听到了仙女的话语。他努力睁大眼睛。神话传说中的仙女,果然坐在身边哟!
“你……仙女?”阿湫喃喃自语。山妹子羞红了脸。
山妹子阿妍,烙印在阿湫的心头。阿妍送别阿湫离开山村之后,她也多了一份朦胧的情愫。但她知道,她与阿湫隔着一段距离,凭借一首首山歌能够弥补缺陷吗?想着,她守在泉水边,用清脆的歌声与小鸟谈天。阿妍要将所有烦恼丢在脑后。
一年后,大学毕业的阿湫再次走进山村子。阿湫没有梦中的情人,他只想拥有现实中的爱人。
“阿妍,走吧,跟我到城里去!”阿湫坚定地说。
“阿湫,你别忘了,我是一个山妹子呵。”阿妍的眸子,注视着潺潺的泉水。
“我想永远听到你唱的山歌!”阿湫的口哨吹出了一首小调,和着小鸟的歌声。
阿妍回望了山村一眼又一眼,跟随阿湫进了城里。日子,渐渐地过去了,三十而立的阿湫被提拔为小城的领导。而阿妍不敢放声唱她喜欢的歌了。独自一人守在家里,她才让山歌在心里反反复复唱了千百遍。
阿妍看见,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阿湫回家的次数逐渐稀疏了。他似乎也懒得提及阿妍唱的山歌。不过,阿妍依然相信阿湫在水边的承诺。这天凌晨,牵挂阿湫的阿妍放心不下,拨通了久不归家的阿湫的手提电话。电话那端,却传来一个女孩子娇媚的声音。阿妍一愣,手里的电话筒摔掉在地,化为了碎片。
阿湫回家了,他的脸色有惭愧。阿妍轻轻地说:“阿湫哥,你还记得泉水边的承诺吗?”
阿湫尴尬万分:“记住,我记住的!我……还记得你站在泉水边唱的山歌!”
阿妍的脸庞,流淌了太多太多的惆怅与失落:“阿湫哥,你好像很久没有听我唱山歌了吧?”
阿湫再也不敢迎接阿妍的目光:“我……我现在想听……”
阿妍的目光,落向窗外。她的心思,飞回了山清水秀的村子。那儿,有她爱听的小鸟吟唱的歌。她淡淡地笑了:“阿湫哥,说真的,你忘记了水边的承诺没有关系,只要你不要忘记我曾经唱过的山歌就足够了。”她抬起头来,依然如故往远方眺望,深情地说道,“其实我知道了,山妹子的歌,不应该在城里唱的。这些歌儿,应该与小鸟一块歌唱才对哪!”说着说着,阿妍的泪水大滴,在她亮丽的脸颊流了下来。
阿湫心脏一沉,他似糊涂,又似清醒。他恍恍惚惚看到,一群唱着歌的小鸟陪伴阿妍飞进山林里。那一刻,他明白阿妍与小鸟唱的歌儿,他这辈子不可能听到了。
可能是条大鱼
阿轲自从当上单位领导,喝酒上了瘾。他并非不知道喝酒伤身,而是欲戒也戒不了。
平时,假若有应酬,阿轲还是自觉带上司机。今晚司机有事请假,他不得不独自驾车前往。出了酒店,风来了,他打了一个寒噤。阿轲知道,酒后严禁开车上路。他依然坐进驾驶室,把起方向盘。
路灯昏暗,阿轲睁大眼睛,小心翼翼地驾车。他愈担心愈出事。公路前面右侧的人行道上,晃动一条人影。那人踩着自行车。自行车后面,好像捆绑着木柴。忽然,那人车头一偏,踩入机动车道。阿轲大惊失色。幸亏他及时刹车,仍碰撞了东西。阿轲摇下车窗,探头探脑望了一眼。一辆自行车斜倒在地。阿轲惊惶失措,醉酒肇事闯祸大了。在酒气驱使下,阿轲足下油门一踏,小车往前飞驰。隐隐约约,阿轲听到后面传来叫骂声:“你别跑,你要赔偿我的医药费!”
一整夜,阿轲无眠。他不敢打探有关消息,恐惧头顶的乌纱帽不保,坐大牢也有份。
一个星期过去了,肇事逃逸之事不闻任何信息。阿轲心里盘算,也许小事一桩,伤者并没有向交警部门报案,此事不了了之。不料,深夜,失眠了一大段时间的阿轲,放在床头的手提电话响起来。阿轲摁下电话键,那头传来的声音阴沉沉:“那天我刚好看见一桩交通事故……”阿轲吓了一跳。他唯恐身边的妻子听见,赶紧走到厅外,小声说:“你想干什么?”对方冷笑:“我记下了你的车牌号,也好不容易找到了你的电话号码……”阿轲脸颊歪曲:“告诉我,你究竟想干什么行了!”对方冷冷地说:“一万块钱掩口费,对得起你吧?”阿轲头皮发麻,吁出一口粗气。第二天上午,他按照对方指定的地点送去钱。阿轲虽然肉痛,但念着花钱消灾,尚算值得了。可这灾似乎消不去。不出两天,神秘电话又来了。如此再三,半个月阿轲已经送上八万块钱。阿轲这才醒悟,对方犹如魔鬼纠缠他了。
阿轲人瘦了一圈,手下员工以为他身体染疾。只有阿轲清楚自己患了心病。阿轲思考了两天两夜,最后作出选择:与其恐惧而死,倒不如投案自首,才能彻底消除心病。次天一大早,阿轲无精打采正要出门,交警却寻上门来。阿轲强笑着说:“我现在正要投案自首,你们来了也好。”交警莫名其妙说:“什么投案自首,我们找你核实一件案件。”
原来,小城里面有个犯罪团伙,他们采用苦肉计,找寻机会骑着自行车故意朝机动车磕碰,趁机勒索钱财。司机不想将事情闹大,往往按照对方提出的要求交钱息事宁人。当晚,酒后违规驾车的阿轲同样上了当。小城不大,犯罪团伙猜测,阿轲有可能是条大鱼……
阿轲后悔不迭,咬牙切齿地骂人:“妈的,我……竟然连兔崽子们都将我……我当作一条大鱼了!”现在,不用强迫阿轲戒酒,他远远呼吸到酒气就想呕吐。
斧头记
少素手上这把斧头至少上百年了。之前少素不知道有这把斧头,早些天再次催促老爸老妈进城居住,要搬家了,少素才偶然在他爷爷那辈建起的老屋残旧的橱柜里面,寻出来的。
少素出生在山`村一个相当贫穷的家庭。少素从小发奋读书,成了山村第一个大学生。即将上大学的一段日子,村子几乎每天有村人自发买回或长或短的一串鞭炮,热热闹闹燃放。这一切,都是替少素庆祝的。有时候,少素追问父亲,怎么替他起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名字?父亲苦涩地笑说家里肴碗肉类罕有,就寄希望以后多吃“荤菜”少吃“素菜”吧!少素清楚了,自己进城读了大学,多吃“荤菜”少吃“素菜”的日子开始了。20年之后,少素成了城里的大领导。少素大腹便便了,身前身后围拢着讨好的人。这帮人好像古代的太监死皮赖脸伴随左右,各怀鬼胎。可如果哪天缺少了这样的场合,或许少素还不习惯!日子渐渐过去,少素再也把握不住了,犹若其他贪婪者一样。少素还有一个喜好就是把玩收藏。他俨然将自己当成一个收藏家,特别利用自家别墅大屋的一层楼,搁放着古代瓷器、玉器、名画等。每天酒足饭饱回来,少素洋洋得意站在藏品之前,摇头晃脑欣赏一番,才心安理得干其他事务。
有天,旁边有人善意提醒少素说,大领导你身居要职,呼风唤雨,老爸老妈依然生活在贫穷落后的山村,似乎太那个呵!少素甚至记不起什么时候返过乡下老家了。他一遍遍打量有上千平方米的宽敞大屋,恍然大悟的有点内疚说,说得有理,我不该让人骂我是不孝之子哟!他催促下属回乡动员老父老母进城居住。下属带回的消息说,老父老母不愿意进城,很多村人后悔当年燃放的鞭炮了。少素一听,心里冒火。可他少素再有权力,也奈何不了村人。少素灰溜溜带上一大帮人,驾驶五六辆小车,前呼后拥,风风光光返回山村。少素无论如何要老父老母进城,他不想丢掉他的官面子。少素依然料不到的是,村人并没有将他当作什么官吏,在他们眼内,少素只是一个普通老百姓罢了。少素愤愤不平,一路上盘算给村人每家每户两百块钱的主意打消个干干净净。后来,少素索性不回山村了,每一次都是让儿子反反复复打电话给爷爷奶奶。爷爷奶奶耐不住孙子的纠缠,心软了。
少素清楚,自己在城里大权独揽,目空一切,但在山村人心目中,他的形象糟糕得一塌糊涂。少素暗下决心,只要父母亲搬进城里居住,他将彻底淡忘山村子了。不过,驾车临走之前,他忽然想到老屋应该有些古董之类吧?念头既出,少素扔掉手上小车钥匙,匆匆忙忙令下属返回老屋,翻箱倒柜查找一番。果然不出所料,让少素在破旧橱柜寻出一把斧头。斧头长满了锈,木柄腐朽近成粉末。少素多多少少懂行,瞧出些门道。他唯恐别人察觉,就在地面拾起一块肮脏抹布将斧头裹个严实。上了车,再将斧头死死的掖进怀里。百多里路途,下属弄不明白少素为何沉默不语?
过了两天,少素托人用名贵木制作工艺博古架,焚烧一遍香烛后,才恭恭敬敬将斧头置于上面。说来少素不会在乎斧头的价值。金钱于少素而言只是个数字了,他更在乎于斧头是上百年的东西。少素坚信斧头能够替他挡灾消厄。少素抱着这样一种心理,着魔般痴迷斧头了。有天傍晚,少素不小心碰倒了博古架,斧头重重在地面砸出一个窟窿。就在当夜,少素做了一个怪梦,梦见自己端坐在金子银子堆砌的山顶。突然,有位白发苍苍的老翁操持贼亮的斧头冲他劈来。少素迷迷糊糊一摸脖颈,不由自主惨叫一声:老祖宗找我算账来了?!大屋里面,老父老母亲包括妻子孩子以及保姆都给吓得打了一个寒噤。
少素惊悸地扯亮电灯,隐约看见丢弃床前的一大扎撕碎的钞票。斧头,恰好横放在他的枕边……
梅花源
山清水秀的地方容易出美女,可山清水秀的地方往往偏僻和贫穷。小蓝是梅花源的女孩子,花一样美丽。她与阿槐阿戊青梅竹马。一天天长大,小蓝懂事了害羞了,才与两个男孩子有了女孩与男孩之间的隔阂。小蓝趁着下课的空隙,依旧约阿槐阿戊来到山谷的泉水边玩水,三人无拘无束,弄得大家成了落汤鸡。山谷就是梅花源。满山谷长满烂漫的梅花,香飘处处。阿槐阿戊兴冲冲各自采摘一大束鲜花,送给了小蓝。一股甜蜜,流到了小蓝的心坎里面。
小蓝与阿槐阿戊读完初中后,由于家庭的贫困,不得不辍学了。阿槐阿戊无精打采,端起锄头下地了。小蓝的父母心疼女儿,只要求她在家里照顾小弟弟。许多时候,小蓝站在门口,看着顶着烈日干活的阿槐阿戊,酸溜溜的不是滋味。很长的一段日子,小蓝不可能与阿槐阿戊走进梅花源,更别指望再玩泉水采摘山花了。小蓝与阿槐阿戊虽说同在一条山村子,有时候仿佛咫尺天涯。
然而,小蓝慢慢发觉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面对现实的阿槐阿戊暗暗地展开了竞争。阿槐养了一大圈猪,山村远远近近听到肥猪的叫声;阿戊开辟一大块山坡地作果园,果熟时节,漫山飘香。此时此刻,一缕红晕泛现在小蓝的脸颊。她真想约同阿槐阿戊走进梅花源对唱山歌。小蓝心里明白,她是阿槐阿戊期待的人。
春天,梅花源的泉水最清,山花最香。小蓝找到阿槐阿戊,她浅浅一笑说:“我外出打工去了,要赚取一笔嫁妆的钱哩!”阿槐阿戊无法挽留小蓝,只能深情地送她一程又一程。这一刻,阿槐阿戊也想到,小蓝不可能单单为了嫁妆离别家乡远去打工。他们企盼小蓝早日返回梅花源。
日子,一天天走过了。冬天,泉水寒冷,花不再,梅树犹在。小蓝忽然出现在阿槐阿戊面前。阿槐阿戊惊喜交加:“小蓝,不是说你忙得很,春节之后才回乡吗,为何提前回来呢?”小蓝淡淡一笑。然后,她挨家挨户送上一百块钱,说:“春节快到了,村里人应该开开心心过大年。”她还说,要捐款将梅花源小学破烂的校舍修好,让山村孩子有机会安心读书。说罢,小蓝的欢乐笑声,飘进了梅花源的深处。
很快,山村人包括阿槐阿戊,呼吸到了梅花之外的一份馨香。阿戊的眉头锁紧了,郁郁寡欢走回他的果园。阿槐的心里,却感受了一种清新与脱俗。阿槐说:“小蓝呵,你外出打工,像城里人喜欢洒香水?我看,小蓝你也像城里人了。”小蓝甜甜地笑着。她笑够了,要阿槐阿戊跟随她走进梅花源玩泉水采梅花,她要告诉他们一个秘密。在梅花源,阿戊的眼睛看了一下小蓝,吁出一口粗气。阿戊经常听说有些山村女孩子进了城,依靠出卖肉体挣钱。而小蓝外出打工的日子不长,现在为何能够拿出一笔大钱?!现在,满身馨香的小蓝还是纯洁的女孩子吗?阿戊沉重地对阿槐说:“好兄弟,你以后好好陪伴小蓝吧!”他扔下目瞪口呆的阿槐和小蓝,扬长而去。
小蓝目送阿戊远去的背影,她亮晶晶的眸子流下了泪水。一个星期后,小蓝与阿槐举行了婚礼。这个时候,小蓝才向村里人倾诉,她是清清白白地做人的。原来,小蓝进城打工,在一个归国老华侨家里做保姆。小蓝尽心尽力,里里外外一把手。在不长的日子里,小蓝已经很受老华侨赏识了。老华侨感动之余,将小蓝当作了自己的干女儿。她临终前,特意将其中一份遗产送给了小蓝。老华侨要让小蓝好好地生活下去。
婚礼后,次天一大早,小蓝拉着阿槐再次走到梅花源。在梅花源的泉水边,小蓝惆怅地说:“我看见……花一样的梅花源,花朵真是太多太美呵,可惜有些凋零了。”她的叹息声,在梅花源飘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