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后,凌晨,阿纲放在床头的手提电话铃声大作。妻子不满:“半夜三更,谁来电话呵?”阿纲睡眼惺忪拉亮电灯,来电显示一个陌生电话。阿纲掩饰着说:“你睡你睡,我出去看谁打来的。”他边说边摁下通话键。那头传来女孩子哭哭啼啼的声音:“我肚子有了你的种,怎么办呵?”阿纲吓了一跳,紧张地摁断电话,顾自哼了一声:“他妈的混蛋,乱打我的电话!”
次天一大早,阿纲按照手提电话显示的来电号码,偷偷摸摸回拨过去。女孩子气势汹汹:“你再不接听我的电话,不答应我要你做的事,我到你家找你老婆去。”阿纲眉头紧锁:“你……你究竟要我干什么?”女孩子放低声调,笑嘻嘻说:“我想替你生个孩子……”她得意忘形之际,脱口而出,“这件事我告诉了阿障……”阿纲心乱如麻:“你……你竟……竟告诉阿障?……你哎!”
阿纲心烦意乱,做事丢三忘四。他硬着头皮给阿障打了电话:“兄弟,你无论如何替我保密!”电话那端的阿障放声大笑:“既然我们是……兄弟,当然要帮了,这个你放心!”他话题一转说,“领导你……你看城北那桩工程……方便不方便?杀人越货我做不了,这事我能够替你抹个干净……”阿纲怏怏不乐:“你让我想……让我想想……”
一整天,阿纲垂头丧气,苦涩的想了大半天。突然间,阿纲触电般跳跃起来,他摁下阿障的电话:“阿障,城北工程给了你,你真有能耐替我摆平此事?”阿障毫不迟疑地说:“我并非吹牛皮说大话,我拍胸口说定了!小城里头,黑道白道都给我几分薄面……”不待对方话落,阿纲怒发冲冠,一手拍在桌面:“放你老妈狗屁!你兔崽子自私自利,不择手段,企图利用三陪女色诱我,我要宰了你!”
扔掉阿障这头的电话后,阿纲气咻咻摁下女孩子的电话,女孩子依然故作娇气:“哎,还有一事要你答应我哩,你给我一桩工程干干吧,好让我赚大钱。”阿纲气愤填膺:“臭婊子,赶快生下你的狗杂种吧,我等着你验DNA!”一下子,女孩子惊惶失措丢掉电话筒,摔碎的脆响清晰地传了过来……
从此以后,阿纲彻底戒除了不良陋习。
狗头铡
莳伟年幼时父亲早逝,患有间歇性精神病的母亲将他抚养成人。大学毕业工作后,他一年一个台阶往上爬,不过三四年功夫,莳伟竟然当上了单位第一把手。
单位工作人员不多,二十人罢了。莳伟担任单位头儿之后,依然自私贪婪,本性不见收敛。众人敢怒不敢言。现在,按有关组织原则,任职满一年,需要过全体工作人员测评一关。合格者,稳坐钓鱼台;不过关者,调整岗位。莳伟不担心,他说这是形式而已,他的位子将雷打不动。
一大段日子里,精神良好的母亲在他处打听到儿子之事,她小心翼翼地劝说莳伟。
莳伟恼怒:“你喜欢吃什么尽管吃,我的事你懂什么?!”
母亲嘴上嘀咕着,将饭碗推在一边,默默走开了。莳伟也不理会,依然我行我素。
离测评还有一星期,莳伟突然急如热锅上蚂蚁。原来有封信寄到县委主要领导手里。信中反映了莳伟的问题。信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也无举报人的落款。有关部门进行了调查。然而,莳伟早已有备掩饰。举报信反映的问题隐约可见,但又抓不住真凭实据。
莳伟巧妙躲开有关部门的调查,但躲避不了众人的眼睛。测评结果出来了,莳伟的不合格票竟达十六张。这么说,他不可能在本单位待下去了。
莳伟怏怏归家,不吃不喝。他的脑海蹦出一个人的名字。这人叫锋正。锋正是单位副职领导,工作出色,同事评价很高。莳伟向来把他当做竞争对手。如果莳伟失去位子,取而代之的大有可能是锋正。
莳伟恶狠狠地骂了锋正一遍:“他妈的,你这个混蛋……我干不了,你锋正也休想干了!”他将老婆拉了过来,嘀咕几句。老婆对他言听计从。很快,一封封状告锋正的匿名信飞到了县委领导的案头。半个月后,莳伟见无什么动静,再次发出了匿名信。
锋正为人正直,作风正派,也被这种匿名信惹火了。他给县委领导打了电话,要求还自己一个清白。一星期后,调查有了结果:锋正廉洁自律,而莳伟以权谋私,要接受组织处理。
莳伟脸色灰暗地归家。老母亲语气战栗,关切地问:“阿伟哟,你怎么啦?”
莳伟吐出一口粗气,头一次老实地对母亲说话:“人家告我的状,我也告人家的状,可我……栽了!”
母亲看了莳伟一眼,说:“孩子呵,你告人家干嘛?我听别人说你的丑事多着呢。我知道……我这个老太婆说话你不听了,我便学着电视《包青天》里面的人,写了一封封信给那些当官的告你的状。我想……老太婆我说的话你可以不听,但比你大的官你不敢不听吧?”
莳伟大吃一惊:“你……你……”他差点儿破口大骂出来。
母亲捋了一把泪,长叹一声:“我老了,我不想看见……儿子被狗头铡……铡掉了脑袋哪!”
记仇
大单位属下有7个小单位。大单位要在5楼开会,召集属下有关人员参加。小飞与另一个小单位副职小宇进门。大单位办公室主任老邝瞅瞅瞅对方,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指着楼梯口的4大箱苹果说:“你们先把苹果搬上5楼会议室。”老邝算顶头上司,小飞与小宇只能照办。老邝唯恐小飞与小宇忘记了,跟在后面连声叮嘱:“还有两箱苹果,你俩多走一趟!”
坐惯办公室的小飞与小宇虽年轻,但搬苹果上楼亦费劲。一来一回,两人气喘吁吁。
老邝见小飞与小宇下来了,说:“年轻人有力气,快搬快搬苹果,别误了开会。”小飞与小宇来不及缓出一口气,再次搬弄苹果。紧跟上来的老邝,狡黠地笑笑:“临时通知,副职不用开会了,你们回去吧。”
小飞拍拍酸痛的肩膀:“既然不用我们开会,你刚才应该告诉我们呵。”老邝干笑:“告诉你们,你们还乐意搬苹果上楼吗?”旁边的小宇嘀咕一声:“就是不要我们开会,我们也会搬苹果的。”老邝冷笑:“努力吧小伙子,干到我这一个不大不小的官,就可以偷懒了,哈哈!” 小飞转身离开前,没头没脑扔下一句话:“老邝主任哟,我小飞记住今天搬苹果上楼的事了。”
6年之后,老邝办公室主任的头衔未改。这些年,小飞却成了大飞,从另一个单位调回大单位担任第一把手。老邝听到消息,两天一夜失眠了。“俗语说,宁逆白头翁,莫欺鼻涕虫,我当年怎么……我真是个小混蛋了!” 老邝唉声叹气,心里来回责骂了自己千百次。小飞6年前有意无意扔下的一句话,反复在他脑海泛现。如果大飞记仇,他老邝有好日子过吗?
大飞上任头一天,召集属下小单位领导开会。大飞正要上楼,恰好看见守门口迎候的老邝。大飞随意指着楼梯口的三箱矿泉水说:“老邝主任,将这些矿泉水搬到5楼会议室。” 老邝一怔:“我搬?……”大飞瞅瞅老邝:“你不是办公室主任吗?难道搬东西亦要我安排?!”大飞吩咐,老邝不敢不听。搬了两箱矿泉水,老邝气喘如牛。转念一想,会议要开了,耽误了准挨批评。幸亏有个年轻人上楼,帮助老邝搬走最后一箱矿泉水。老邝边揉捻腰杆边走进会议室,讨好的对大飞说:“领导,下面的矿泉水我搬来了。”大飞扬了扬手说:“哎,老邝主任,这是属下单位领导的会,你不用参加了。”
老邝尴尬退出门外。坐在办公室,他待了半天。果然大飞挺记仇的,他主任的位子坐不久了。
散会后,大飞往楼下走。老邝忐忑不安,迎出门外:“领导,我糊涂……”大飞示意他说下去,诧异:“你说什么糊涂哟?” 老邝歉疚:“6年前我要你们搬苹果上楼……”
大飞发愣良久。他似乎想起来了:“好像有这一回事?多年过去了,你还记在心上?”
老邝有些不知所措:“我……我当年……其实想给你们一个激励……你不记仇?”
大飞淡淡一笑:“给我们一个激励?说来我应该感谢你啰!”他漫不经心地说,“记仇?有什么仇哟?!哈哈,我早已忘记怎么一回事了,怎么你就记得这般牢?!”
老邝的腰身越发弯曲得厉害,竟脱口而出:“领导,我这个办公室主任的位子,你……你还让我坐不?!”
技高一筹
阿蒙作为建筑工程质量管理单位的头儿,手上有权。可他心里清楚,有些当官者,受不了诱惑,容易堕落,动辄挪用公款到境外赌博,输个百万千万,最后入了监牢。阿蒙不愿重蹈覆辙,每逢周末才约三几好友玩玩小麻将。阿蒙得意:“小赌算娱乐,大赌坐大牢,我可不愿做傻事!”
又一个周末,那些经常与阿蒙玩麻将的朋友,开玩笑说:“阿蒙,你好歹是个头面人物,天天小打小闹玩麻将,弄个腰酸腿痛没意思,可不可以玩大点?”阿蒙摇了摇头,说:“玩大点有什么好,还是有个限度吧。”同坐一张麻将台,大家自然不把阿蒙当领导,能够赢的话无论如何要赢,应该吵嚷时就痛快淋漓地吵嚷一番。虽说有个限度,但阿蒙大多数时候输了。他怏怏归家,妻子关心地说:“玩小麻将玩累了,好好休息吧。”阿蒙点了下头:“手气差呵。”妻子笑了:“看你看你,小赌可怡情,早已成了你的格言,何必斤斤计较?”渐渐地,阿蒙打麻将有输有赢,他也觉得是闲情逸致罢了。
后来的日子,阿蒙仿佛上了瘾,不想单单逢周末玩麻将了。每天一大早布置妥当单位工作后,逐一打电话召集麻将友,然后一头扎进麻将台。不过,人家可不像阿蒙这么空闲,只能偶尔偷偷摸摸出来凑热闹。妻子劝告说:“娱乐就娱乐,别伤害了身体。”阿蒙淡淡笑说:“小玩小玩,我的业余爱好,你不要干涉我。”
小城里头,要巴结阿蒙的人不少。其中建筑商阿方、阿民、阿苟各自怀惴小算盘,了解阿蒙喜爱打麻将,找机会寻上他家门。阿蒙巴不得有人做伴,乐滋滋地相邀坐下。很快,麻将声声,格外清亮。起初各有输赢,但阿蒙技高一筹。这一来,阿蒙家里的麻将台,天天汇集的是阿方、阿民与阿苟。本来的几个好友,无法涉足其间。有天,阿方提议说:“领导呵,说真的,小打小闹没意思呢,我们……我们不妨玩大点吧!”阿民与阿苟异口同声呼和。阿蒙举目瞅了对方几眼,长笑一声:“好呵,玩大点更能表现技艺!”妻子看着堆满桌面的钞票,心惊肉跳:“你们……赌博?!……”阿蒙朗声打断妻子的话,说:“在家里玩玩,又不是公开,哪儿算得上赌博呢?”阿方、阿民与阿苟眉开眼笑:“领导是个玩麻将的高手,呵呵!何况阿蒙又是领导,有谁胆量敢闯上门来招惹?!”阿蒙只要与阿方、阿民、阿苟玩麻将,手气特别的好。短短一个星期,每人已经输给他五万块钱。而阿蒙开始把对方作为好朋友,只要对方开口,阿蒙不假思索,提笔签字。
半年之后,阿方、阿民与阿苟承包的建筑工程相继出了事。上面追查下来,他们交待每人曾经贿赂阿蒙上百万块钱。阿蒙傻了眼,对方确实经常与他同在一起玩麻将,至于说到贿赂似乎沾不上边。调查组直截了当说:“你以为你真是个玩麻将的高手?他们之所以在麻将台输钱给你,还不是冲着你手中的权力?!”阿蒙老半天也合不拢嘴。显然,阿蒙赢钱并非技高一筹,而是对方变相向他行贿。
有天,阿蒙目光呆滞,盯住一只在牢房窗口吱喳的麻雀,喃喃自语:“我怎么成了入了笼子的麻雀?!”
脚印杂乱
山村里来的阿奔,独自站在城里一处小巷的巷口。他要到小巷对面的马路。小巷有风,却不见人影。忽然,小巷那头有个八九岁的小男孩匆匆忙忙出门倒掉垃圾,又迅速返回家去。隐隐约约可见,那是一幢小屋。小屋是低矮的,在灰暗的小巷并不显眼。
风在回旋,然后飞出小巷,扑打阿奔的脸颊。一块旧纸巾,在半空摇曳飘落,几乎砸在阿奔脑袋。阿奔本能伸手欲接,醒悟了赶紧缩手。旧纸巾黑糊糊一团。阿奔心里气恼,弄不通小巷的人为何不讲公德呢?这道理太肤浅了,来自山村的阿奔也懂。阿奔抬起头来,漫不经心地打量小巷的这头和那端一眼。小巷,满地垃圾,臭气沸腾。
阿奔犹豫不决,不知继续前行抑或后退。这时,阿奔旁边头上一间大屋的三楼窗口,传出温柔的歌声。阿奔好奇地站住脚。一辆雍容华贵的小轿车,恰好停在巷口。驾车人摇下玻璃窗,偷偷摸摸望了一眼。冷不防看见阿奔,他心虚地将双脚收了回去,开车溜之大吉。霎时,温柔的歌声消失了,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孩子在窗口探出脑袋,冲着冒出尾气的轿车,破口大骂:“混蛋,到了门口也不上来,去死了!”女孩子开始急急摁着电话键。显然,女孩子恼羞成怒的与大胖子通话。很快,她的吵嚷声飘散下来:“你手下统管百把人,百把人都要听你的。现在你怕什么,怕一个山村人?”她毫不掩饰地斥责,“你假若又有了老三奶老四奶而不理睬我,你当心!我把你的贪官证据告上法庭,你那官位子也坐不久了!”
阿奔吓了一跳。片刻,他心里笑开了。果然不出所料,那辆小轿车重新飞驶回来,巷口留下了一道刹车痕迹。小轿车上走下一个大胖子。大胖子慌慌张张,一块接一块纸巾揩着额头上的汗水。虽然在山村里头,阿奔亦听得多了,说城里有些官吏或大款,手上有权或有钱就坏了心肠。阿奔本来不想理睬对方,可大胖子做贼心虚,也许担心阿奔看见他的模样,竟然遮遮掩掩举起公文包挡住半个脑袋瓜子。阿奔哼了一声,有意无意撞跌了大胖子的公文包。大胖子不敢吭声,拾起公文包后小跑上了三楼。阿奔既迷茫又不解:“听女孩子的口气,大胖子肯定是个不大不小的官儿!我与大胖子素不相识,他手下百多人都要看他眼色办事。此时此刻,他为何单单怕了我这个山村人?!”
风在小巷,臭味越发浓烈。小巷垃圾多,大胖子的皮鞋踩在上面,留下了清晰的脚印。阿奔看着杂乱无章的脚印,最后鼓起勇气跨了进去。可刚刚走了几步,却又犹如踏了毒蛇一般坚决退出小巷。过了一会儿,两个小伙子走了过来,警惕的目光盯住阿奔:“你究竟想干什么?”阿奔并不是做贼,心里自然踏实:“我……我准备过小巷哩。”对方不客气说:“过小巷?我们看你在站在小巷口不停的瞄来瞧去,又走出走入的,别不是生出邪念吧?”阿奔委屈地说:“我绝不是坏人!”他踌躇,不知道应该不应该说出藏匿在头上大屋三楼的一个秘密?阿奔小心翼翼地打量对方,谨慎地说:“我真的要过小巷,见小巷肮脏……我才逗留。……你们呢……你们是什么人?”对方的态度松弛下来,说:“我们是便衣警察,没事了,你走吧!”阿奔吁出一口粗气,举手一抹,满面冷汗。
便衣警察走远了,阿奔再次仰望大屋三楼的窗口一遍。上面,隐隐约约传来了肉麻的嬉笑怒骂声。阿奔一下子恍然大悟了。看来,我阿奔不会做贼,也许大胖子才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贼!
阿奔不想走进小巷了,只想赶快返回空气清新的山村子。离开小巷前,阿奔无意地往小巷深处望去。小巷那端,还是那个八九岁的小男孩,正在扛着扫把向小巷这头清扫过来。阿奔低头瞧了那一行杂乱的脚印,心里油然而生了一份轻松:“这小男孩,显然要将小巷打扫干净吧?!”
戒烟
阿丰是条老烟虫,从前卷支旱烟挂在嘴角,亦抽得痛快。现在担任了单位领导,无论白天黑夜,吸烟的老习惯却无法改变。
阿丰不喜权力交易,假如你送贵重财物,他一概拒绝。当然,阿丰亦非冷血动物,如果不是有求于他,而是顺水人情给他一条半条香烟,他一般乐意接受。阿丰的老伴屡次三番劝说戒烟,阿丰哈哈一笑说:“吸烟为我人生一大乐趣。这一大乐事我岂能少了呢!”显然,要阿丰戒烟,似乎挺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