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承这次过来,缘由于那天晚上徐暮出去买外卖时给他打的一个电话,让人过来照顾一下徐瑶光。她不自己回C市,硬是要呆在这边完成工作,也自知是劝不走人,只得让陈承过来。
徐瑶光一见到温伯驹,神魄十分,有八分都会逃离身体,徒留两分在体内,保持着呼吸的一分,眨眼的一分。
第二天,陈承起床来喊人的时候,徐瑶光已经出门工作去了。扑了一场空让他顿时无语,打电话过去,人已经到了剧组。无奈之下,只得自己跟着过去找人。
今天还是很热,接连几天高温都让人受不了。瑶光带着鸭舌帽,墨镜,甚至连防晒霜都擦了好几遍,手里拿着冰冻的矿泉水不停给自己补充能量。中场休息,要等一会儿才轮到韩国人的拍摄戏份,她给人说了一声去洗手间,便打着太阳伞走了。拍摄地点距离这儿最近的一个公共洗手间也要走几分钟的距离,一路上出了不少汗,混身都不舒服极了。走到洗手池边捧了凉水洗脸,顿时清爽不少,一抬头看向镜子里的自己……还有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人。
原以为是做梦,没想到是真的。
温伯驹意外的出现在她身后,还是穿着简单的白色短袖和牛仔裤,温润的眉眼落在她的脸上,眼底似乎也带着隐隐的笑意。
或许这是她自以为觉得是笑意,她想。
她没动。
温伯驹动了一下,朝前走近,在她旁边的一个水池停住,弯腰打开水,洗手。他洗手的动作很专注,像医生那般,手背,指甲缝,里里外外都洗得干干净净,足足有三十秒,他洗手的时候并没有用旁边的洗手液。而徐瑶光也盯着他的动作有三十秒没动。他直起身,甩了甩手上的水珠,一抬头看向镜中,和自己的视线错落。
她盯着他的侧脸,他盯着镜中的景象,却不知是否看着镜中的自己。
他的眉眼一直很好看,温温润润的,像一个斯文的读书人,不属于书呆子那种,里里外外都给人一种很舒心很温暖的感觉,如沐春风。只是那浑身散发的疏离感令人望而却步。
徐瑶光看了良久,这才回过神,转身进入女洗手间。
她没打招呼。
因为不知道该怎么招呼。
出来时,原以为人已经走了,没想到竟然还在。他背对着镜子,整个人懒散地靠着洗手池,双手撑在水池边沿,似乎在等人的样子。她不会自作多情到以为他在等自己,经过那天早上亲自问了那句话没得到回应后,她已经不敢再抱任何期待。
低垂着眸走到最角落的一个水池边洗手,这一次出奇的洗得很快,三两下搓完,甩甩水珠,转身便走。身后的他突然叫住自己,“徐小姐。”
徐小姐……
多么讽刺又多么客气的称呼。
她好讨厌这样的客气和称呼。
忍耐着没回头,立在原地,双手握拳,指甲早已将掌心掐红。她还是有些隐隐的期待,期待他是不是认出自己了。
然而,温伯驹拿着她的太阳伞走到她身侧,递给她,“徐小姐忘记你的伞了。”
失望大于期待,她落魄的点头接过,“谢谢。”不敢看他一眼,客客气气的样子,就像大众对温伯驹的评价一样。
温润,礼貌,绅士有礼……
瑶光想,对方既然“拾金不昧”,她的一句“谢谢”似乎不太有诚意,便低头再道了一次谢,“谢谢温先生。”说完后觉得心里顿时有了些底气,转身便走了。
外面的太阳热火朝天,做演员一点也不好受,他们吃的苦可不是旁人能够看懂的。表面光鲜亮丽,其实背后不知道付出了多少,大夏天还在外面顶着个大太阳拍戏。突然间就能理解那个韩国人时不时对周围人发脾气了……
从公共洗手间出来,要走过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路,四周都是茂密的林子,像是隔出一个小小的幽深空间。前方有一个人工湖,周围都种满了四季常青的绿植物,夏季的风徐徐一吹,经过林子间,迎面便感觉到清凉的风,后背一阵沁凉。
身后有不急不缓的脚步声靠近,徐瑶光浑身一紧绷,条件反射停下脚步,想回头又不敢回头的心理不停在鼓捣着。她不确定是不是温伯驹走在后面……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而这条水泥路偏偏蜿蜒着草地而建,非常细窄,只能经过一个人。她没再走,后面的人就停在了她的背后。
不回头,也是一个赌气方式。
她深吸一口气,朝前走几步,停下,身后的人仿佛在模仿她的动作,几步之后也停了下来。持续几次,徐瑶光到底是受不住后脖颈被人强烈的视线扫描着,她左右看了看,好在地方隐蔽,没人经过。松一口气的同时,回身,盯着那人的肩膀。
她想:他好像比八年前高了很多,那时候好像不是对齐肩膀的……其实瑶光不知道,这几年是她长高了不少。
徐瑶光不知道要说什么,就这么一直盯着对方的肩膀看。
“我的肩膀很奇怪吗?”
徐瑶光很肯定,他说的这句话带着隐隐的笑意,那种从喉间发出来的隐隐笑声夹杂着话语一同出声。
心间一动,她似乎也被鼓足了勇气,抬头看向那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却又莫名距离很远的眼睛。
“……没有……”她讷讷摇头,又傻愣愣点头,胡乱的摇头点头几次之后,终于觉得自己这样有些傻,看着他坦荡又疏离的模样,心里多少有些气的。于是,她一气之下转身,迈出脚步继续走,步伐比之前急了许多,就像身后有人在追赶她一样。
“伯驹。”
右耳传来一个女人叫他的名字,下意识停住,转身看过去。吴希君带着墨镜,撑着太阳伞站在不远处的大树下,正对着他招手,“我们该走了。”
她又下意识朝后看去……
温伯驹对吴希君点点头,又将视线转移到她脸上,很久才从唇边露出一抹笑容,是那一抹能够在电视上看到的招牌笑容。她讨厌这样……她讨厌这样的接触,更讨厌这样的客气和疏离。
“我还有事先走了,告辞。”
多客气的一句话,无数次听他对着无数导演、制片人、记者、粉丝说出的一句“告辞”。
温伯驹这句“告辞”倒真的是离开了B市。他来得意外,走得匆忙,没有人知道他到这B市来是因为工作还是采访,他呆过的这几天行程一直很紧,好几个记者跟在后面都只拍到了他的背影和车子,却追不到准确地点,每一次上了高速都很快被甩掉。
温伯驹走后,徐瑶光的工作态度便越来越差,被韩国人骂了好几次,最后忍无可忍去找导演投诉,导演和徐暮是认识的,知道瑶光是他妹妹,当初瑶光来这儿也还是徐暮推荐的。导演也是相信徐暮的人品,一直都觉得这个韩国艺人老是没事找事,天天看到瑶光一副小媳妇忍受的模样,心里也挺不忍心,便拉着瑶光去找徐暮谈了一下,另外请一个人来,将瑶光换下来。
找个翻译还是挺容易的,徐暮一个电话便找到B市的熟人,半个小时后就赶到。
导演看徐瑶光的精神有些萎靡,便安慰她,“别放在心上啊,这些艺人都一个样,有点小名气就耍大牌,咱们做这种工作的忍忍就过去了,你看你哥忍多少年了。啊,瑶光别难过,下次有机会咱们再合作啊!”
诸不知,徐瑶光并不是因为这个才没精神的,听人这么一说,倒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低着脑袋没说话,导演越说越起劲,她也只得越来越愧疚的往徐暮身后躲。
徐暮正在一旁打电话,看见人突然站自己身后,意外一挑眉,随口敷衍两句便挂了电话,抬头去看对面还在安慰她且什么都不知情的导演,无奈苦笑了一下。好不容易将人送走,从助理那里拿了一瓶水给她扭开盖子,递给她,“回C市吗?我给你订机票。”
瑶光点点头,没敢看他。
徐暮怎么不知道她的心思,温伯驹走了以后就这么一副死样子,人想生气又偏偏看到她的样子发不出火来,真是恨铁不成钢。只得给人订了机票,让陈承跟着一起回了C市。
回到C市,刚好第二天是陈崇的高考。
时间很紧张,早上陈承亲自开车将人送去高考考点地,好在地方不远,不会遇上堵车。到考点大门时,瑶光坐在后座已经睡着了,陈崇想叫人,陈承一手拦住了他。回头看人一眼,挑眉,许是这人昨晚又没睡好。自从B市回来后,她的神魄就飞了八分,叫人半天都不应,还非得伸手拍一下才晓得反应。
考点大门口人山人海,四周有警员出动执勤,还有不少父母亲自开车送孩子来考试,送到门口又苦口婆心的劝着什么,声音嘈杂,着实令人费解。陈承用眼神示意坐在副驾驶上的陈崇,让他自己赶紧进去,别磨蹭。
陈崇咧嘴笑了笑,朝他伸出手,小声说:“哥,预祝我高考愉快。”
陈承嫌弃看一眼对方的手,又瞄到他一张青春的脸上,仿似看到了多年前自己参加高考那天,某个比自己大一岁的女孩子,背着一大包零食屁颠颠跟在自己身后,不停嚷着:“你等会考试不要紧张,正常发挥就好,我相信你没问题的。”
“诶,承承,你要不要喝水?紧张吗?喝点水就不紧张了?”说是喝水,却从包里摸出巧克力,“她们说吃巧克力化解紧张的,你吃吗?”
他没接,那人倒是自己撕开包装吃了起来,无语之下,翻个大白眼给人,转身就走,才不管她继续在后面追。
徐瑶光从来都是这样,没有温伯驹时,她的精神和勇气都是100分的。
陈崇下车时关门声尽管很小,但还是惊醒了徐瑶光,她伸了个懒腰坐起来,没看到副驾驶上的陈崇,“人呢?”
“进去了。”陈承看她一眼,从旁边抽出一张给她,“口水流出来了,真恶心。”
“你管我。”她丢个大白眼,接过纸擦了擦嘴角,“我下去透透气,你把车找个地方停好吧。”
眼见人就要离开视线,头痛加重,“别跑远了,待会儿打你电话。”
“欸。”她的声音随着关门声消失。
学校附近总有很多小卖部,徐瑶光早上没怎么吃饭,此刻睡了一觉便觉得肚子有些饿。她随便走近一家小卖部拿了个面包和酸奶去结账,结账的人是一个中年男人,他手上还抱着一个两岁大的小女孩,看到她走过来,笑眯眯的拍着父亲的手,“结账……结账……”
可爱极了。
她会心一笑,掏出钱结账,对方找来零钱给她,伸手接过时,后背被人轻轻一撞,不痛不痒,却莫名其妙。来不及回头看清,耳边传来一个女孩子的道歉声,直到她转头看去时,人已经跑进小卖部里面,很快的拿到一包和自己一模一样的面包,又很快从冰柜里取出酸奶,上气不接下气的跑来结账,掏出的十块钱,老板还来不及找零,女孩子已经扬起手,丢下一句“不用找了”便跑了出去。
她想,应该是一个急着赶高考的孩子。
吸管插入酸奶盒里,一边咬着面包一边走出小卖部,左右张望了下,没看到陈承的影子,咧着嘴想随便找个地方坐下来,却看到刚才和自己相撞的女孩子站在一辆黑色SUV的驾驶车门旁,她没有吃刚才买的早餐,而是接过对方递出来的一个小袋子,然后挥挥手转身走了。女孩子一离开,那个窗口里坐着的人便映入了视线里。
惊住。
他也看到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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