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各自领了月俸就离开吧!”管家将月钱分发给大家,仆人们各自散去。
屋檐上的露水顺着沟槽缓缓的滴落,又是一个明媚的清晨;转眼间,整座府邸变得空空荡荡,绮荷环看了一眼四周,递给管家一包东西:“刘伯,你在我们家多年了,这些是你的……”
刘伯迟疑的接过包袱,忧心忡忡的看向绮荷:“夫人……这些我就收下,遣散了所有的仆人,您和小姐也没个人照顾……我和于嫂商量过,这几天留在府里照顾您和小姐,等你们上路后,我们再离开!”
绮荷轻声的道了声:“谢谢!”
“夫人不必那么客气,好歹也是十多年的主仆情谊,倒是……夫人您真的打算在并州安顿下来吗?”
绮荷点点头,没做解释:“这几天多费心了,我想一个人在书房里静静。”
绮荷面容尽显憔悴,她拖着疲倦不堪的身子,向书房方向走去;她的肩上,仿佛压上了千金的重担,显得步伐有些迟缓。
此刻,她也不愿再去想什么,只是默默的一人走向书房;绮荷远小而清瘦的背影,给这座院子增添了几分凄凉,慢慢的,她消逝在房屋错落的转角处。
“吭……”的清脆声,玉笛碰撞到门框,武珝停下匆忙的脚步,慢慢的坐到回廊阶梯上;她解下腰间的玉笛仔细的检查,庆幸道:“还好,没有磕坏!”
空荡的院子里,传来浅浅的回音,昔日的陈设已经不复存在;想着很快就要离开,心中难免有些不舍。
武珝的脑海中,蓦的出现一个人的身影:“我应该去和他告别吗?他应该不在乎吧,或许……我离开倒是正如他所愿……”
“小姐,总算找到你了!东西都收拾好了,你还有什么要带走的……”素惜自顾自的说完,低下头看看身旁的武珝。
武珝眼中带着一丝忧伤,恍惚的问:“我该去和他告别吗?”
素惜笑着摇头:“想去就去,我想,他也会很舍不得你的……”
“真的吗?他不会和以前一样躲着我?”
“躲你?他干嘛要躲着你,好像是你一直在躲着他吧!”素惜看着武珝眨眨眼,有些好笑的样子。
武珝感到很不可思议:“我?怎么可能!”
“难道不是吗?”
素惜蹲下身,笑着又道:“想去就快去吧,明天就要离开了,以后或许再也没有见面的机会了!”
“你说得对,我应该去!谢谢你素惜,我去去就回!”武珝点点头,起身向外跑。
“早去早回!”
看着武珝如此欢快的离去,素惜摇摇头浅笑着:“这两人打小的冤家,如今真要离开,小姐还舍不得了……这下,倒换做致修少爷不适应了!”
清澈的泉水,顺着崖壁飞流而下,溅起浅浅的水花,泉水浸湿了泥土铺作的小路;空气里散发出阵阵幽香,山间还飘渺着没散去的薄雾。
武珝在小径上徘徊:“还是不去了吧,免得又……”
耳畔间,突然响起他轻蔑的话语:“我是不会教人习琴的,你趁早死心吧……”
她想了想,又有些不甘心:“如果不去,那岂不是让他白白笑话?”
她依旧有些犹豫,但是,自尊和倔强给了她足够的勇气:“不管结果怎样,总不能让他笑话我!我只是想告诉他,我的坚持还在,没有退却!”
不知不觉间,离草亭越来越近;武珝好怕再看到那张冷俊的面孔,尽管心里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脑海里出现过,他一次又一次,视若无物的转身离去;不过,她仍旧默默的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见他,就算是他无情的离去,我也要和他说声告别……”
辰时已过,草亭里却不见人影,武珝有些疑惑,原本紧张的心终究松懈下来;她慢慢的朝草亭走去,明白似的浅浅一笑:“他也许早就烦我了,哪还会出现在这里;换做以前,山谷间早已琴声彻遍,又怎么会如此寂静……”
站在草亭中,鸟瞰满眼葱郁,一阵清风拂过,撩起武珝耳畔的青丝;不知怎么,泪水竟莫名的顺着眼角而下,她清秀的面容上多了一丝憔悴。
武珝微笑着拭去眼角的泪痕,她闭上眼,轻倚着栏杆;或许,这里的一切,能让她暂时忘却心中的难过。
远处,一片幽绿的草地簇拥着一位身着浅蓝色罩纱素袍的男子,他手抱沉木古琴,举止间透着文人的优雅和隐者的闲适;清俊的面孔上,依旧不改是——冷若寒峰、孑然孤清的神情。
突然,他停住脚步,乌黑的明眸远远的注视着草亭里;脸上冷漠的表情,稍有一丝舒缓;转眼间,他的目光变得深邃。
伫足了片刻,他又回复到原有的冷漠,用手拂去古琴上飘落的树叶,径直向草亭走去。
“大好的景色可不是用来伤心的!”
那声音似曾相识,武珝吃惊的转身向后看去,“你……”
男子将古琴放到石台上,盘腿坐下,面色漠然的轻抚琴弦;武珝站在一旁,呆呆地看着他,心忐忑不安的跳跃着;
她欲言又止的注视着男子,看着他冷漠的面孔,眼里视若无物的观望着琴弦,武珝安静的在一旁倾听,思绪随着琴声飘缈着……
曲罢,武珝的泪水,随着风滴到琴弦上,溅起小小的水花,男子微微的动了动手指,他抬起头看向武珝没有说话,眉间一丝紧锁,适而才舒展开来。
武珝看着他的神情,心里觉着不妙:糟糕!他生气了……
她连忙解释:“对不起!我……”
“你哭了,是琴声?”他侧着头仰望着她,脸上没有丝毫表情。
男子的话让武珝有些意外,他的声音如此的温柔……这算是关心吗?武珝竟有些不知所措。
男子起身走到一旁,扶栏看向对面的山林,他笑着道:“如果是我的琴声,这倒显得有几分意思;如果……是因为别的,那我倒是高估了你!”
他嘴角泛起的一丝笑意,在武珝看来充满着讥讽;武珝拭去脸颊上的泪痕,看向男子隐忍片刻冷冷的说道:“哦?听你这话,好像很了解我?不过……我们好像不是很熟吧?司马先生!”
“司马先生?”司马沐逸轻笑了几声,微微点点头,脸上又恢复到冷漠的面容;他眯着眼看向阳光,自叹一句:“时候不早了!”说完转身抱着古琴打算离开。
“等等……”武珝迟疑着,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她抬起头,看着司马沐逸的背影,眼神里透过一丝酸楚:“……我不会再来了……”
司马沐逸没有回头,只是半侧着脸,嘴角扬起浅浅的微笑:“是吗?那我倒是清净了不少!”
“……我要离开了,以后恐怕再也不会见到你了……”
司马沐逸停下脚步,眉间微蹙着,冷漠的表情中闪过一丝失落,武珝看见司马沐逸不再向前走,她又说道:“所以,你能教我习琴吗?一次就好……行吗?”
武珝的声音像针一样扎进司马沐逸的心里,那种莫名的痛不见流血,不见伤口,只是隐隐作痛;他眼眶里湿润了,深深的倒吸一口凉风,笑着:“……呵呵……你要离开与我何干?在下的琴艺只是浮尔,哪配做别人的师父!”说完,头也不回的抱琴离开了。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武珝只是自嘲着笑笑:“早猜到会是这样,很好,总算了了一桩心事……”
她朝着阳光处看去,一抹温暖的晨曦洒下,映照着脸颊上早已干透的泪痕,她微微一笑,转身离去。
远处油绿的草丛旁,白色的布履上,沾染了些许泥泞;那脚步随着离去的背影,挪动了两步停在原地,过了很久才转身离去。
喧嚣的集市上人来人往,所有的人都刻意的避开素服裹身的武珝,好像靠近就会沾染上晦气似的。
一辆马车从身后驶来,武珝耷拉着脑袋,下意识的退到一边,马车却在她身旁停了下来;车上的人掀起车帘子,带着一丝戏谑的语气,漫不经心的咳嗽了两声:“咳……咳……平时也就我让着你,真让你到了外面……说吧,谁欺负你了,我替你报仇去!”
武珝抬起头,马车上跃下一位十六七的少年,模样长得倒是平平,不过颇有几分武将的英姿。
武珝无力的看了他一眼,又自顾的低下头去:“是你啊,致修……”
“不然呢?听素惜说,一大早的你就到我家找我;可是,看你这样子……不会连我家在哪也忘了吧……”致修得意的看向武珝,脸上多了一丝狐疑。
“我?找你干嘛?别自作多情了……”武珝白了致修一眼,快速的向家走去。
致修看着武珝面无表情的模样,摇摇头自叹一声:“同为女子……为什么差别就这么大呢?还是堂妹好,贤惠可人,哪里像……”
致修见武珝走远,回过头喊道:“等等我!!”
武珝刚进门,素惜便迎了上来微笑道:“早知道,小姐就不用出门了!致修少爷来找过你了,看样子应该没见到小姐……”
只见武珝摇摇头,看了一眼素惜:“是你告诉他,我要去找他?”
素惜怔怔的点点头,好奇的问:“小姐见到致修少爷了?”
武珝没回答,只是向后指了指,就径直朝大厅走去;素惜看看后面匆匆赶来的致修,不禁‘噗嗤’一笑:“还真是对冤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