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至诚
我今年62岁了,拿不好筷子了。人家拿筷,拇指上一只,食指上一只,吃起来,两只筷平行地向碗里伸去,或扒或拣,灵活方便;我却是拇指、食指和中指合捏一双筷,想要吃什么,交叉着两只筷子往菜碗里伸。妻子取笑我说:“人家吃菜是拣的,你吃菜却是叉的。”还跟小孙女讲:“不要学你爷爷,你爷爷拿筷多难看。”我就接着说:“是啊,我爸爸妈妈从来没管过我怎么拿筷子,我自小就没学会。”
还有一件我无论如何都干不好的事,就是写毛笔字。参加什么会议,看到会场门口摆着墨盘、毛笔、签到簿,我心里就嘀咕:“又得出一回洋相了。”好不容易毕恭毕敬把名字写上,自己再不敢多看一眼,只好出门不认货,掉头就走。这当然要怪我自己从小没下工夫练过,然而父亲却从来也没问过我毛笔字写得怎么样这件事。直到后来我学着写散文了,父亲也只管我稿子写得是不是清楚,不管我的字是不是好看。
父亲也有管着我的事,譬如让我递给他一支笔,我随手递过去,不想把笔头交在了父亲手里,父亲就跟我说:“递一样东西给人家,要想着人家接到手了方便不方便,一支笔,是不是脱下笔帽就能写;你把笔头递过去,人家还要把它倒转来,倘若没有笔帽,还要弄人家一手墨水。刀子剪子这一些更是这样,绝不可以拿刀口刀尖对着人家:把人家的手戳破了呢?”直到如今,我递任何东西给别人,总是把捏手的一边交给对方,报纸书本也让人家接到手就能看。
冬天,我走出屋子没把门带上,父亲在背后喊:“怕把尾巴夹着了?”次数一多,不必再用这么长的句子,父亲只喊:“尾巴,尾巴!”就这样渐渐养成了我冷天进出屋子随手关门的习惯。另外,父亲还告诫我开关房门要想到屋里还有别人,不可以“砰”的一声把门推开,“砰”的一声把门带上,要轻轻地开,轻轻地关,我也一直遵循到现在。
后来我想:父亲不管我的,都是关系我个人的事,在这方面,父亲很讲民主,给我极大的自主权。有时候父亲在我喜爱的事情上帮我一把。譬如为我儿时集邮册页的楠木夹板雕刻篆字、题签,给我们手足3个修改文章等等。而父亲管我的,都是涉及我和他人之间的关系的事,在我以外,更有他人,要时时处处替他人着想。
抗战期间,父亲在《开明少年》上发表过两篇谈教育的卷语,一篇叫《习惯成自然》,另一篇叫《要养成好的习惯》,主要说的就是父亲管着我的那层意思。
值此父亲逝世一周年之际,记下这些小事,也算是对他的怀念吧。
感恩心语
父亲看似不闻不问孩子生活的日常琐事,实际上是在给孩子发展空间的同时,还教会了孩子怎样为人处事。这让孩子受益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