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昏黄。
“大人、大人!”门外传来喧嚣之声,接着便是马汉闯入门中。
“何事惊慌?”包拯蹙眉问道。
“大人!”马汉凑近一步,满脸喜色:“您看看谁来了。”
说话间,只见众人簇拥着一个身着布衣蓝衫,身形瘦削的人走了进来。包拯定睛一看,竟是失踪了未闻音讯的公孙策,不由地面带欣慰。
而那一身蓝衣的公孙策与满目刚毅一脸沉黑的包拯对望了半刻,却是面略带了几分迟疑地试探道:“包大人?”
众人一愣,却道是公孙策尚未恢复记忆。
包拯略一沉吟,仍是快上几步,情不自禁双手上前,紧紧握住其手,连连道:“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啊。”
“先生,既是失忆,如何现在能够回来?早先时候,您在哪儿啊?”
“这可是说来话长了。”他缓缓叙开去。
是夜。
“人,寻到了?”玄衣人笑问,言语之间却是捎带上了几分讽意。
“嗯,寻到了。”素衣人应道。
“送去了?”
“那倒没有。这种事情我怎好去做,再说,他此刻..”说到这里,他面露轻忧。
“不过是失忆罢了。”人自竹榻上起身,转过头来,凝眸于他,玄色衣摆在夜中划过:“比起你若何?”
“我?”他一愣,继而明白所指,目中浮起一丝苦意。
玄衣人看了他半晌,眸中精光一闪,突然冲他伸手道:“拿来。”
“什么?”
“你知道我说的是何物。”
“这.。”他迟疑,面露难色。
“拿来!”他坚持道。
素衣人无奈地摊开手去,手中所盛是一个玉色瓷瓶。
玄衣人抓过玉瓶,摇晃了两下,并未打开,便已了然于胸。视线再次落于他略嫌憔悴苍白的面上,终是不复平日温言,动容怒道:“你知不知道你这样无异于毁损心脉?!你本是脏腑有毒侵入已深,因而内力不纯,那日为着救人,强提真气,更是使奇经八脉大大折损。如今虽被我用药物压制着毒性,然身体却是有耗弱之症,本就只有半条命。该当静心休养,却一再四处奔波、劳心劳力。这瓶中之药原是能在危急时刻激发你的潜力,让你暂缓毒性爆发,而你如今频频服用,却是会导致体内气血逆行。解不了你的剧毒已是我无能,妄担了药圣之名。而今,你当真是想死在我这儿,损我一世之名吗?”
药圣本非看重浮名之人,如此道来,权且为着能借此给他带来些许压力,让他能将自己的身体看重几分。
“在下愧对您的一番救治。”他面有愧色,思索片刻,拱手低声道:“在下本就是个将死之人,不该累及他人。只是想在这余下的日子里,能做些自己想做的事。既是如此,在下,还是告辞吧。您的相救之恩,也只有来世再报了。”
“既已离尘化外客,奈何还作劳心人。”玄衣人阖目长叹:“罢了、罢了。我东方奕此生遇你,也不知是幸,是缘还是孽啊。”
“先生何意?”他不解道。
“你若是希望做心中想做之事,定有不便之处。你我相识一场,你且是我的病人。身为医者,岂有置病患于不顾任其死生的道理。”
“如此,多谢先生成全!您的大恩,在下当真是无以为报。”他亦是有些动容,眸中满是皎皎星辉。
“好啦,废话也不多说了。你且去做想做之事吧,过几日待宸儿回来再做打算吧。”
他点点头拱手离去。
玄衣人望着他斜长的身影,又是一叹。
银月如钩悬于天幕上。
“事情大概就是这样。”公孙策道:“我一醒来便是在一个农家。道是失去了记忆,其实并非全部,说来也巧,只是恰好不记得最近十数年的。后来,他找到了我,告知于我您的所在之处,并让我来找您。”
“此人倒是个义士。”包拯点头:“却不知此义士是何身份?”
“这个,学生也不甚清楚。此人身高八尺,一袭墨色青衫,形貌仿若寻常人家的公子。”公孙策回忆着沉吟道:“只是那双眼睛,灿若星辰,且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那他可曾道出是何方人士?”包拯续问道。
“也未曾。学生倒是问过,他但笑不语,只说天下百姓久闻包大人盛名,如今大人遭逢劫难,自当略尽绵薄之力。学生看他眸清神正,定非不良之人。”公孙策想了想,解释道。
“公孙先生误会本府的意思了。”包拯一笑:“本府只是好奇他如何能知我等行踪罢了。照先生描述来看,此人居于富家,却对我等之事如此了解,当真是有些启人疑窦。前两日,我等半途遇伏,似有人暗中襄助,我不能不做此联想。”
“是啊、是啊。”恰巧张龙奉茶而入,闻言接口道:“若是有识之士,揽其前来助我等一臂之力,倒是件好事,毕竟前路还长。”
“揽其前来?”公孙策似是赞同。
“不。”包拯却摇摇头,似轻声自语:“我等如今莫说是安民保国,自己已是前路堪忧,又何必再祸累无辜。”
“大人..”
“算了,不必再言。”包拯决然摇头,众人便也不再多说。
当初若非自己几番执意延揽他入朝为官,却也不会让他有今朝之祸。原道是满心为公,为朝廷举荐人才,而事实上,却是自己一念之私害了他啊。
包拯仰首,目光透过窗户,落在暗夜的虚空中。
屋外的月色透过窗格打在案几上,露出一片斑驳的光影。
案几上红烛渐短,明明灭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