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容貌而言,杨玉环天生丽质,楚楚动人,身段窈窕;就举止而言,她高雅洒脱,既没有扭捏之态,又没有粗野之举。这不禁让高力士惊为天人,而且让他更为心动的是:无论从容貌还是从气质来看,这位寿王妃居然都与武惠妃神似至极!
高力士找到杨玉环之后,立刻把消息告诉给了李隆基。于是玄宗立刻下旨,急召杨玉环入宫。在这次会面中,杨玉环落落大方,为玄宗表演了歌舞,玄宗十分赞赏。
然而赞赏归赞赏,抢儿媳妇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李隆基虽有心立刻册封杨玉环为妃,但这事说起来却荒唐至极,不光会被世人耻笑,同时也会让自己颜面扫地。
开元二十八年(740年),在高力士的谋划下,李隆基命令杨玉环出家为女道士,号太真,居于宫内的太真宫。天宝四年(745年)七月,玄宗正式册封杨玉环为贵妃。
杨贵妃入宫之后,李隆基仿佛找到了一件冠绝天下的异宝,后宫的其他妃嫔统统被抛在了脑后。他是日也杨玉环、夜也杨玉环,两个人几乎形影不离,除了上厕所之外,就和连体人差不多了。百官宴会,杨玉环要出席;朝廷大典,杨玉环也要出席;宫中节庆,杨玉环更要出席。总而言之,在当时的帝国,最忙的人有两个,第一个是杨玉环的贴身侍女,第二个就是杨玉环。
由于皇帝万千宠爱在一身,因此杨贵妃入宫不到一年,礼遇便同皇后,宫中皆呼为“娘娘”,专为贵妃织造绵绣的工匠竟有七百人。由于杨玉环生于四川,爱吃荔枝,为取悦贵妃,每年夏天李隆基都不惜兴师动众,派人从千里之外的四川涪州摘下荔枝,然后以快马传递,运到长安。大诗人杜牧为此专门写下了一首诗,名为《过华清宫》:
长安回望绣成堆,
山顶千门次第开。
一骑红尘妃子笑,
无人知是荔枝来。
总而言之,自从有了杨玉环,李隆基的中老年生活便开始丰富多彩起来。玄宗心中之爱,皆被贵妃占尽,正如白居易在《长恨歌》中说的那样:
春宵苦短日高起,
从此君王不早朝。
承欢侍宴无闲暇,
春从春游夜专夜。
后宫佳丽三千人,
三千宠爱在一身。
在李隆基的心里,杨玉环就是一切,就是他唯一的心肝小宝贝儿。
事实上,就杨玉环进宫的过程而言,她最应该感谢的人非高力士莫属,因为如果没有高力士,她未来根本就是一个未知数。
杨玉环进宫后,高力士对她的照顾也是颇为周到的,为了能够让她尽快适应宫中的生活以及种种钩心斗角,高力士特意把宫中的大小礼仪、规矩给杨玉环作了详细介绍。
对待这个万千宠爱于一身的杨贵妃,高力士从来都是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每次杨玉环坐马车出游时,他都执辔授鞭,于左右听候差遣,并没有居功的意思。这种聪明的做法,让杨玉环在心中对高力士更多了几分感激,因此两个人的沟通也比较顺畅。每每遇到不顺心的事,杨玉环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找高力士诉苦,而高力士也会竭力劝解,给她分忧。
杨玉环得宠后,在宫中的地位水涨船高,女性固有的撒娇心理、虚荣心理也慢慢地显现出来,特别是当她见到皇帝对自己百依百顺时,其骄傲的心态更是有些失衡,性格也逐渐地蛮横起来。
天宝五年(746年)七月,杨玉环因为一件小事情冲撞了玄宗,这让李隆基非常愤怒,于是一怒之下便命高力士用一辆单车将杨玉环送归从兄杨銛家。然而杨贵妃走了没多久,刚到中午时分,玄宗就开始后悔起来,他想起了与杨玉环这几年共同生活、两情相娱的情景,心中烦躁不安,茶饭不思。此时陪侍在皇帝身边的高力士自然心如明镜,知道皇帝是想杨贵妃了。于是便不失时机地向玄宗奏道:“贵妃出宫时走得匆忙,换洗的衣物及日常用具皆未携带,是不是我出宫一下,把这些东西给贵妃送去?”
高力士的这番话其实就是给皇帝一个台阶,李隆基听完之后,心中自然感到舒坦,于是立即命令高力士给杨玉环送去一百多车吃的喝的。
本来因为杨玉环得罪了皇帝,此时杨家上下已然乱成一团,生怕皇帝会起杀心。谁知刚到下午,高力士便押着浩浩荡荡的车队来到了杨家,祸事变成了好事。等到天黑入夜,高力士又跟玄宗说了很多杨玉环的好话,君臣二人一边回忆着杨贵妃的种种好处,一边唉声叹气。高力士看时机差不多了,便奏请玄宗召杨玉环回宫,李隆基略一思量,立刻顺水推舟,同意了高力士的建议。就这样,高力士连夜出宫,将杨玉环接回了皇宫。等到天刚蒙蒙亮,还没有就寝的李隆基看着哭得双眼通红的杨玉环袅袅地站在自己面前时,一切怒火都立刻烟消云散了,老夫少妻拉着手又开始了幸福生活。
天宝九年(750年),脾气一直没改好的杨玉环又一次得罪了李隆基,结果和上次一样,她再次被送出了皇宫。也许是因为这一次比上次的情形严重很多,或者是考虑到自己的骄横的确有些过分,总之在出宫的时候,杨玉环几乎哭成了一个泪人儿。她一边号啕,一边对送她出宫的中使张韬光说:“请您转告圣上,我罪该万死,我除了身体发肤是父母所生,其余都是陛下赏赐的,我干脆死了算了,以报圣上的恩德。”随即剪下一缕头发给张韬光让他转交给玄宗,以明心迹。
杨贵妃的这种做法其实说白了就是中国家庭妇女的传统撒娇法——一哭二闹三上吊。它往往代表的就是历经时间考验而作用始终非凡的手段。
李隆基听说杨贵妃断发明志之后,立刻大惊失色,可是自己丑话已经说出去了,身为天子,金口玉言,势必不能立刻反悔。就在李隆基着急上火之际,高力士又迈着方步走到了主子面前,这一次他依然先跟皇帝“忆往昔欢乐岁月稠”。两个人说着说着,高力士又对皇帝表示道:其实杨贵妃也没什么坏心思,就是撒撒娇而已,自然不必大动干戈,与其撵回娘家,还不如好言相劝。李隆基听完高力士的话,自然也是顺坡下驴,于是两个人之间的一场矛盾便立刻消弭得一干二净了。
高力士先后两次化解了皇帝与杨贵妃的矛盾,这对于李隆基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从此之后,玄宗对这个善于揣摩自己心思、能在关键时刻给自己解决情感矛盾的宦官将军更加信任了。
就这样,在高力士的悉心照料下,李隆基和杨玉环的爱情之树愈发茂密葱郁,两个人的感情也越来越深,留下了许多香艳的故事。比如在白居易的叙事诗《长恨歌》里就很细致地描写了这对老夫少妻的情爱生活,从华清池洗澡之后的巫山云雨到花前月下的山盟海誓,有些事让人想起来就会耳根发烧,仿佛这对男女根本不是皇帝和贵妃,而是好色诗人杜牧在秦淮河畔与某位美女的快乐生活。
杨玉环的得宠不光让她自己成了帝国女性中的第一红人,同时也让她的家族显赫到了顶点。虽然说她本人是一个缺乏政治觉悟的花瓶式美女,既不干预朝政,也没打算像武则天那样君临天下,但她的荣华却很自然地带动了整个家族的富贵。她的三个姐妹先后被封为秦国夫人、韩国夫人和虢国夫人。三个兄弟皆升官封爵,声势显赫,特别是杨国忠,更是身兼四十余职,嚣张至极。
杨国忠,本名杨钊,唐朝蒲州永乐(今山西芮城)人,是杨贵妃同曾祖兄(另一说同祖兄)。杨钊小的时候基本是个流氓地痞,有一点文化但是绝对不多,平日里喝酒赌博,无所事事,时常欠一屁股债,搞得左右邻里没一个人待见。
杨钊三十岁时在四川从军,从军之后,他一心钻营,希望自己有朝一日能够出将入相,然而可惜的是,虽然他奋发图强,但是却始终不能得到赏识,官做到最大时也不过是个新都尉,任期满后便又回到了最初的流氓无产者状态。
杨玉环入宫之后,杨家的地位水涨船高,在四川混日子的杨钊被剑南节度使章仇兼琼招到了身边,任命他为采访支使,派到京城向朝廷贡奉蜀锦。
到长安后,杨钊把土特产一一地分给杨氏诸姐妹并说这是章仇兼琼所赠。于是,杨氏姐妹便经常在玄宗面前替杨钊和章仇兼琼美言,并将杨钊引见给玄宗。玄宗一见自己这位大舅子模样也挺不错,说话也很知趣,于是稀里糊涂就封了一个金吾兵曹参军,可随供奉官出入禁宫。
杨钊在长安立脚之后,便凭借杨玉环所创造的有利条件拼命钻营。不久便担任了监察御史,很快又迁升为度支员外郎兼侍御史。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杨钊便身兼十五余职,成为了朝廷的重臣。
天宝九年(750年)十月,玄宗李隆基改赐杨钊新名“国忠”。至此,他也成了皇帝身边的红人,甚至渐渐有了与丞相李林甫对抗的资本。
天宝十一年(752年),杨国忠取代李林甫当上了宰相,成为了外廷官员中的老大。然而流氓毕竟是流氓,把他推得再高也改变不了这个可笑的事实。作为一个政治“暴发户”,杨国忠在政治上远不如李林甫老练,而且十分腐败自大,他当上宰相之后,独断专行,即便是面对太子李亨时他也照样一副老大的样子。
杨国忠执政短短数年,便搞得朝廷的威信一落千丈,帝国的政治结构开始逐渐松散、混乱。许多官员离心离德,特别是在对付安禄山问题上,他不但不能有效地控制,反而肆意地激化矛盾,最终使一场隐性的争执转化成了显性的叛乱。
杨家得势之后,作为始作俑者之一,高力士自然意识到了其中存在的重重危机。然而意识归意识,现实归现实,杨家的鸡犬升天是不可逆转的。高力士虽然心中忐忑,但却毫无办法。有时他也会为朝野间的混乱感到不安,但一想到个人得失,他便不得不夹起尾巴做人了。
杨贵妃在宫中大红大紫之后,虽然号称三千宠爱于一身,但却不能保证每天都让皇帝睡在她身边。事实上除了她之外,李隆基不光偶尔会临幸一下其他妃嫔以换换味口,也会时不时地让人到全国各地搜寻美女。
开元年间,高力士出使福建、广东两地,为皇帝选拔美女,当时就挑上了一个容貌才学都很出众的小姑娘。这个姑娘姓江,莆田人氏,据说是个小天才,九岁时即能背诵《诗经》中的《二南》。对于女儿的才华,小江的父亲老江颇感诧异,于是便按照诗经的一篇题目,给她取名为“采苹”。
江采苹被高力士招进皇宫之时,杨玉环还没入宫,因此小江的地位混得也颇不错,采苹喜爱梅花,于是就在她所住的地方种满了梅树。玄宗更是因此称其为“梅妃”。
杨玉环入宫之后,事情发生了变化,李隆基去找江采苹的时候越来越少,这让小江姑娘感到非常苦闷。可偏偏杨玉环又不是一个大度的人,她虽然不是很坏,但却有点小心眼,眼见皇帝虽然喜欢自己,但偶尔还会去找梅妃,心中便非常不爽。结果,最后她竟把梅妃赶到了长阳东宫。
梅妃被冷落之后,心中不甘,心想自己怎么也算是个有知识的女子啊,凭什么就被一花架子打败了,于是她就用黄金贿赂了高力士,让他请词人仿汉代司马相如的作品作《长门赋》呈献给玄宗,以表达自己的心愿。
其实按照那时的情形来讲,江采苹提出的要求并不过分,她并不是要搞垮杨玉环,只是希望能改变自己的状态。但小心谨慎的高力士这一次却没有了正义感,他虽然也觉得梅妃挺可怜,但却不愿意得罪如日中天的杨玉环,于是推托道:“找不到能写出这种赋的人。”
高力士的这种做法,基本上等于判了江采苹死刑,此后梅妃的生活一日不如一日,最终在“安史之乱”中凄凉死去。
当然,和江采苹大同小异,杨玉环虽然过得很好,但战争来了一样也是牺牲品,安史之乱中,她的生命也在马嵬坡画上了句号,而颇为讽刺的是,为她执行死刑的人居然就是把她送进幸福生活的高力士。
宦官乎?宰相乎?
事实上,我们回顾高力士的一生,并不能简单地看他本人的所作所为,他的问题并不在于他对朝政的干涉,而是在于他开了唐朝宦官干政的先河。他是唐朝第一个吃螃蟹的宦官,有了他之后,后面的宦官连鲨鱼都照吃不误。
查证唐朝的政策、历史,我们可以发现,宦官在唐代初期是没什么权力可言的。唐太宗李世民曾定下制度,内侍省不置三品官,着黄色服,由官府供给粮食,所干之事不过是把个大门,传个消息什么的。中宗时,宦官开始逐渐受宠,官秩七品以上者有千余人,但能够穿红官服的还很少。唐制规定,文武官员三品以上服紫,四品服深绿,五品服浅绿,而红色则是卡在所有官员面前的一道坎儿。
高力士进宫之初,帝国的宦官制度并没有太大的变动。但是在两次“玄武门政变”中高力士都起到了一定的作用,这便为制度的动摇提供了条件,特别是在最后一次平定太平公主叛乱的过程中,高力士可以说是居功至伟,唐玄宗破格授予他三品官阶。
高力士官居三品之后,一切不可能都变成了可能,三品官阶授予宦官,逐渐成为常事。以至于到了后来,宫中三千多个宦官中,拥有三品将军称号者极多,能够穿戴紫色和红色官服的竟达千余人,宦官的得势也从此时开始。
可以说,唐朝后期宦官得以猖獗甚至把持朝纲,同他们参与政变,进而受到皇帝太多的信任、拥有太高的官职有很大的关系。在这个问题上,李隆基作为帝国的统治者负有无法推卸的责任,至于高力士,责任很难说明白。如果说他安分守己,那么他断然不会有这么高的地位,但是你又无法指责他误国专权,因为事实上他也没干什么丧尽天良的缺德事。历史给他的评价只能是一个善于捕捉权力、而道德品质又还不坏的宦官。
打个比方,如果宦官干政是潘多拉盒子里的灾难,那高力士就是打开盒子的人之一,他的动机未必是坏的。甚至我们可以说,假如没有后来的“安史之乱”,高力士究竟能给帝国的政治结构带来什么样的影响还很难说。当然,这种假设是徒劳的,就像潘多拉盒子里的瘟疫、安史之乱也是偶然中的必然,这和高力士的悲哀大同小异。而灾难与宦官就是这样相辅相成的,即便是高力士也不能避免。
事实就是这样直接而无法遮掩,高力士发达之后,虽然没干祸国殃民的大坏事,但是排挤异己这类事情却也没少干。
在玄宗平难中,与高力士共同捕获太平公主的王毛仲因功升为辅国大将军,进封霍国公,甚得玄宗宠信。在当时,一时不见王毛仲,李隆基便有怅然若失之感,见到后心里才感到踏实。然而王毛仲这个人也不是什么明白角色,居功自傲,看不起其他朝臣,尤其看不起宦官出身的高力士。
开元十八年(730年),王毛仲欲求做兵部尚书,玄宗考虑再三,觉得不大合适便没有答应他。
此事过后不久,王毛仲的夫人生子,玄宗派高力士去赠送金帛,并授新婴儿为五品官。大约高力士此去也没得到什么好脸色,于是心气儿颇为不爽,回到宫中之后,便绘声绘色地向皇帝汇报说王毛仲对授婴儿五品官颇有怨言,搞得李隆基心里也老大的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