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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剪湘云·送友

险韵慵拈(1),新声醉倚。

尽历遍情场,懊恼曾记。

不道当时肠断事,还较而今得意(2)。

向西风约略数年华,旧心情灰矣。

正是冷雨秋槐,鬓丝憔悴,

又领略愁中送客滋味。

密约重逢知甚日,看取青衫和泪。

梦天涯绕遍尽由人,只樽前(3)迢递。

注释:(1)险韵慵拈:这里的意思是懒得赋诗填词。险韵,险僻难押的诗韵。

(2)不道当时肠断事,还较而今得意:这两句意即比起此时跟你离别之前那些伤心欲绝的事还算舒心的了。还较,比较而言,还胜。

(3)樽前:眼前。

鹊桥仙·七夕

乞巧楼空,影娥池(1)冷,说着凄凉无算。

丁宁休曝(2)旧罗衣,忆素手为余缝绽(3)。

莲粉(4)飘红,菱花掩碧,瘦了当初一半。

今生钿盒表予心,祝天上人间相见。

注释:(1)影娥池:汉武帝所建,旨在供妃嫔荡舟嬉戏之用。

(2)丁宁休曝:丁宁,即叮咛,嘱咐;曝,晾晒。

(3)忆素手为余缝绽(zhàn):忆,想起;素手,指亡妻白皙的手;缝绽,缝补破绽。

(4)莲粉:莲花。

御带花·重九夜

晚秋却胜春天好,情在冷香(1)深处。

朱楼六扇小屏山,寂寞几分尘土(2)。

虬尾(3)烟消,人梦觉、碎虫零杵(4)。

便强说欢娱,总是无憀(5)心绪。

转忆当年,消受尽皓腕红萸(6),

嫣然一顾。如今何事,向禅榻茶烟,怕歌愁舞。

玉粟(7)寒生,且领略月明清露。

叹此际凄凉,何必更满城风雨(8)。

注释:(1)冷香:这里指菊花香。

(2)寂寞几分尘土:此句意即亡妻寂寞的坟茔。

(3)虬尾:指盘曲若虬的香。虬,传说中的龙,无角。

(4)碎虫零杵:零星的秋虫叫声和捣衣声。

(5)无憀(1iáo):没有依托。

(6)皓腕红萸:皓腕,亡妻光洁的手臂;红萸,头上插的鲜艳茱萸。

(7)玉粟:即因寒而起的鸡皮疙瘩。

(8)何必更满城风雨:更何况满城风雨。

疏影·芭蕉

湘帘卷处,甚离披(1)翠影,绕檐遮住(2)。

小立吹裙,常伴春慵,掩映绣妆金缕。

芳心(3)一束浑难展,清泪裹(4)、隔年愁聚。

更夜深细听、空阶雨滴,梦回无据(5)。

正是秋来寂寞,偏声声点点,助人离绪(6)。

缬被(7)初寒,宿酒全醒,搅碎乱蛩双杵。

西风落尽梧桐叶,还剩得、绿阴如许。

想玉人、和露(8)折来,曾写断肠诗句。

注释:(1)离披:摇荡,晃动。

(2)绕檐遮住:当为“遮住绕檐”。绕檐,这里可能指转角处的屋檐。

(3)芳心:女子的愁思。

(4)清泪裹:指被泪水淹没。

(5)梦回无据:无缘无故就醒了。

(6)离绪:烦恼的愁思。

(7)缬(xié)被:染花的被子。

(8)和露:连同上面的露水。

木兰花慢·立秋夜雨,送梁汾南行

盼银河迢递(1),惊入夜,转清商(2)。

乍西园蝴蝶,轻翻麝粉(3),暗惹蜂黄。

炎凉。等闲(4)瞥眼,甚丝丝点点搅柔肠。

应是登临送客,别离滋味重尝。

疑将(5)。水墨罨疏窗。孤影淡潇湘(6)。

倩一叶高梧,半条残烛,做尽商量。

荷裳(7)。被风暗剪,问今宵谁与盖鸳鸯(8)。

从此羁愁万叠,梦回分付啼颦。

注释:(1)盼银河迢递:当为“盼迢递银河”,期待高远的晴空。

(2)清商:即商调。商乃五音之一,悲凉凄婉。这里是说立秋这天的夜雨,滴落时的声音听上去让人倍觉惆怅。

(3)麝粉:本指香粉,这里代指蝴蝶的翅膀。

(4)等闲:本为轻易,随便,这里意为不经意地。

(5)疑将:仿佛,好像。

(6)潇湘:本是湘水和潇水,这里指湘妃竹,即竹子。

(7)荷裳:荷叶。

(8)谁与盖鸳鸯:拿什么盖鸳鸯。

念奴娇·废园(1)有感

片红(2)飞减,甚(3)东风不语、只催漂泊。

石上胭脂(4)花上露,谁与画眉商略。

碧甃瓶(5)沉,紫钱钗(6)掩,雀踏金铃索(7)。

韶华如梦,为寻好梦担阁。

又是金粉(8)空梁,定巢燕子,满地香泥落。

欲写华笺凭寄与,多少心情难托。

梅豆圆时,柳绵飘处,失记(9)当时约。

斜阳冉冉,断魂分付残角(10)。

注释:(1)废园:废弃的园林。

(2)片红:即残红,落花。

(3)甚:为什么。

(4)胭脂:落花。

(5)碧甃(zhòu)瓶:碧甃,本指青绿色的井壁。碧甃瓶,可能是一种长颈的瓶子。

(6)紫钱钗:紫钱,指苔藓。紫钱钗,女子的一种首饰。

(7)金铃索:护花铃的绳子。

(8)金粉:金粉之家,即豪富之家。

(9)失记:忘记。

(10)残角:隐约的号角声。

念奴娇·宿汉儿村(1)

无情野火,趁西风烧遍、天涯芳草。

榆塞(2)重来冰雪里,冷入鬓丝吹老。

牧马长嘶,征笳互动,并入愁怀抱。

定知今夕,庾郎瘦损(3)多少。

便是脑满肠肥,尚难消受,此荒烟落照。

何况文园(4)憔悴后,非复酒垆风调(5)。

回乐峰(6)寒,受降城远,梦向家山绕。

茫茫百感,凭高(7)惟有清啸。

注释:(1)汉儿村:可能是塞外的某个地方,具体何指已不可考。

(2)榆塞:即榆关。古时边关多种榆树,故称。

(3)庾郎瘦损:庾郎,即庾信;瘦损,因憔悴、愁思而消瘦。庾信作为梁朝重臣出使西魏后,一直羁留北方,常发故国之思。这里作者以庾信自比。

(4)文园:指司马相如,司马相如曾为文园令。

(5)酒垆风调:这里用的是卓文君卖酒的典故。

(6)回乐峰:与下面的受降城一样,泛指边塞。

(7)凭高:登高。

念奴娇·绿杨飞絮

绿杨飞絮,叹沉沉(1)院落、春归何许。

尽日缁尘吹绮陌(2),迷却梦游(3)归路。

世事悠悠,生涯非是,醉眼斜阳暮。

伤心怕问,断魂何处金鼓(4)。

夜来月色如银,和衣独拥,花影疏窗度(5)。

脉脉此情谁得识,又道故人别去。

细数落花,更阑未睡,别是闲情绪。

闻余长叹,西廊惟有鹦鹉。

注释:(1)沉沉:深邃。

(2)绮陌:繁华的街道。

(3)梦游:梦中游历。

(4)断魂何处金鼓:此句为倒装句,当为“断魂金鼓何处”。

(5)度:晃动。

念奴娇·人生能几

人生能几,总不如休惹、情条恨叶。

刚是尊前同一笑,又到别离时节。

灯炮(1)挑残,炉烟爇(2)尽,无语空凝咽(3)。

一天凉露,芳魂(4)此夜偷接。

怕见人去楼空,柳枝无恙,犹埽(5)窗间月。

无分(6)暗香深处住,悔把兰襟亲结(7)。

尚暖檀痕(8),犹寒翠影,触绪添悲切。

愁多成病,此愁知向谁说?

注释:(1)灯炖:蜡烛。

(2)爇:燃烧。

(3)凝咽:亦作“凝噎”,即哽咽。

(4)芳魂:指亡妻的魂魄。

(5)埽(sào):通“扫”,拂拭。

(6)无分:没有福分,没有缘分。

(7)兰襟亲结:比喻结成知心朋友,这里指结下三生之盟。

(8)檀痕:泪痕。檀,指檀粉。

沁园春·试望阴山

试望阴山,黯然销魂,无言徘徊。

见青峰几簇,去天才尺;黄沙一片,匝地(1)无埃。

碎叶城(2)荒,拂云堆(3)远,雕外寒烟惨不开。

踟蹰久,忽冰崖转石,万壑惊雷(4)。

穷边自足秋怀(5)。又何必平生多恨哉。

只凄凉绝塞,蛾眉遗冢(6);销沉腐草,骏骨空台(7)。

北转河流,南横斗柄(8),略点微霜鬓早衰。

君不信,向西风回首,百事堪哀。

注释:(1)匝地:遍地。

(2)碎叶城:唐代古城,大诗人李白即出生在这里。

(3)拂云堆:在今天内蒙古境内。

(4)踟蹰久,忽冰崖转石,万壑惊雷:这里化用李白《蜀道难》:“连峰去天不盈尺,枯松倒挂倚绝壁。飞湍瀑流争喧豗,砅崖转石万壑雷。”

(5)秋怀:愁怀。

(6)蛾眉遗冢:王昭君的墓。

(7)骏骨空台:骏骨,千里马的骨头;空台,黄金台。战国时燕昭王筑黄金台以招揽贤才,并有千金买马骨的典故。

(8)斗柄:北斗七星。

沁园春·瞬息浮生

丁巳重阳前三日(1),梦亡妇淡妆素服,执手哽咽,语多不复能记。但临别有云:“衔恨愿为天上月,年年犹得向郎圆。”

妇素未工诗,不知何以得此也,觉后感赋长调。

瞬息浮生,薄命如斯,低徊怎忘。

记绣榻闲时,并吹红雨(2);雕阑曲处,同倚斜阳。

梦好难留,诗残莫续,赢得(3)更阑哭一场。

遗容在,只灵飙(4)一转,未许端详。

重寻碧落茫茫。料短发朝来定有霜。

信人间天上,尘缘未断;春花秋月,触绪堪伤。

欲结绸缪(5),翻惊摇落,减尽荀衣(6)昨日香。

真无奈,倩声声邻笛(7),谱出回肠。

注释:(1)丁巳重阳前三日:即康熙十六年(1677)农历九月初六,此时卢氏已病逝三个多月。

(2)并吹红雨:红雨指落花。这句的意思是说曾与卢氏一起赏花。

(3)赢得:落得。

(4)灵飙:飘忽不定的魂魄。

(5)绸缪:缠绵的男女恋情。

(6)荀衣:三国名士荀或身有浓香,这里指神采风流。

(7)邻笛:这里化用向秀闻笛做《思旧赋》的典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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