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像长着翅膀的调皮精灵,穿过薄薄的云层,越过浓密的大树,折射在翠绿的琉璃瓦上,跳进朱红的窗棱里,再蹦进明黄色的纱帐,洒在人的脸上。
外面风声寒,殿内一室暖。
简兮一睁开眼,就对上一张熟悉的笑脸用宠溺的眼神温柔的看着她,简兮揉揉惺忪的眼睛,很自然的跟他打了个招呼:“嗨!morning。”
曲敛晟楞了一下,然后也笑着回道:“猫拧”起初他还不懂简兮讲的什么意思,后来简兮解释说,她的家乡早上起来跟人家打招呼的时候,都得喊古的猫拧。虽然他至今还不懂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也曾问过,她的家乡到底在哪儿,怎么会有这么多奇怪的习俗,奇怪的点子,但是每次都会得到同样的答案:家乡就是再也回不去的地方。那样落寞的神情,让曲敛晟无法忍心再去触碰她的伤口。
于是,为了让简兮开心,他也学着说。可惜——每次都让简兮憋笑憋出眼泪来,就像现在。
简兮捂着嘴,双肩抽搐的偷笑了半天,突然“哎呀!”一声,呲牙痛呼起来,牵动了身上的疼痛,几秒之后脑海里才浮出昨晚几个破碎的画面。双目呆滞,脸上的像着火似的,温度蹭蹭蹭的往上涨。
“简儿,怎么了?是不是昨晚把你弄伤了?”曲敛晟慌忙的想拉她,查看她身上哪里不适。却没想到,简兮下意识的往后一退,离得曲敛晟更远了。
简兮浑身酸痛,虽然记不清,但是那些断断续续的画面却告诉自己,昨晚的自己是多么的疯狂。简兮涨红着脸别过头去,抱住被子以遮挡被下的春光,躲开他灼灼的目光。
曲敛晟一怔,伸出的手慢慢落下,心中忐忑不安的等待她的宣判:果然还是不行吗?昨晚只是一时的情不自禁,等她清醒后,结果还是无法接受他,她后悔了吗?她后悔了吧,然后再一次从他身边逃离……
他苦笑着,苦涩得让人无法忍受,心里一抽一抽的发痛,像被活生生的割去一块肉,伤处鲜血淋漓,无药可医。
简兮看到他受伤的表情,一慌,她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样伤心而脆弱,像被抛弃的小动物一样可怜,手忍不住伸过去,握住他细微颤抖的大掌。
却没想身体一个翻转,继而被压在曲敛晟的身下,两个人不着寸缕的密切相贴着,来自对方体内热切的温度,让两人都不禁战栗。
“你你你!”简兮诧异的惊呼着,却对上曲敛晟那双戏谑的眼神,似乎高空里飞翔的雄鹰,瞄准了窥伺已久的羔羊。简兮这才惊觉,他刚才那么无辜可怜的表情原来是假装的,气愤的瞪着他,想破口大骂,却被他下一个动作吓得一动不敢动。
奸诈啊奸诈!自己怎么这么笨啊,上了个大当,居然还自个儿送上门被吃?呜呜呜偶不活了
曲敛晟英目轻挑,邪魅的笑着,坚实的腰身向上做了几个轻顶的动作,让人面红耳赤,一口咬在简兮灵巧的小鼻子上道:“简儿,你这是在挑逗我吗?难道不知道清晨的男人……不能逗的吗?”
简兮脸气得冒烟,推拒着他压下的胸膛,狠狠道:“这是愤怒的眼神!愤怒的眼神!你搞清楚好不好?!”
曲敛晟轻易化解简兮的推拒,把人搂在怀里,笑道:“简儿,肚子饿吗?”
没反应过来为什么突然转移话题,简兮呆呆的说道:“还好。”
“可是朕饿了怎么办?”火热的气息凑在她的耳边吹拂着,让她想起昨夜里某些令人面红耳赤的画面。
“那……那就去吃……早膳呗。”简兮不好意思的偏过头去。
“可是朕更想……”曲敛晟不怀好意的在她圆润的耳垂上轻咬一口道,“吃你。”
简兮吓得大惊失色,哭丧着脸求饶道:“我求你了,放过我吧,我现在全身还……还,疼着呢。”虽然不好意思,但是总比再一次吃干抹净的好啊,哎哟喂,我的老腰啊还有某处难以启齿的地方好难受啊可怜的简同学咬着被子欲哭无泪。
“好了,朕不逗你了,爱妃,与朕共浴如何?”曲敛晟满意的看着简兮小媳妇儿样,暂时放过她,但是又趁机提出另一项不平等条约。
“不要!”简兮怎会不晓得他的意图,抓紧被子反抗道。
曲敛晟伤脑筋的撑着下巴道:“嗯……原来爱妃这么舍不得离开龙床,那朕就陪着爱妃再睡一会儿吧。”
“不!不是这个意思!陛下身体不适,臣妾不劳烦陛下了,臣,臣妾还得去御膳房给陛下准备药膳呢!”说着简兮就揪着一床被子准备开溜。
曲敛晟撑着头,欣赏着简兮从被子里泄露出的春光,嘴角噙着饕餮的笑容。简兮两条白皙的小腿沐浴在晨光中,修长如上好的白瓷,淡淡的粉色美好如梦。微乱的头发,给她添上了一种极致的慵懒之美,微肿的红唇,含水的双眼……小腹下方似乎又开始起火……
看到曲敛晟那种露骨的眼光,简兮面红耳赤的吼道:“你!把头转过去!”大有‘你再看!再看我就生气了!’的愤怒。
曲敛晟笑笑,不再逗她,识相的转过头去,只留给她一个赤果果的后背。
简兮立马趁机套上散落在地上的衣服,快速的穿起来,一面提防着曲敛晟。这一看不打紧,差点儿失了神:话说,他的身材还真不赖诶,蜜色的肌肤下饱满的肌肉,后背上从脊椎向下勾勒出一条完美的曲线……简兮鼻子一热,忙收回视线,捂着鼻子跌跌撞撞的跑出去。
门“砰!”的一声被推开,简兮飚着泪,一头乱七八糟的长发,在寒风中凌乱。在殿外守了一夜的八名宫女,捂着嘴偷笑着。
呜呜呜……太丢人了,啊啊啊啊啊!上帝爷爷赐我一条地缝吧,我不要见人啦!
事实证明,世上的确没有不透风的墙,没有不八卦的女人,群众的舆论力量是伟大的。简兮终于亲身验证了这个理论的伟大性。
不出一早晨,大妃娘娘在保和殿承恩的事就被传得尽人皆知了。走在路上,差点要被群众的目光烧出个洞来,连内务府专管后宫嫔妃承恩雨露的记录官都来登记了。更有甚者,太后竟然送来了一份大补汤,药效——安胎。并一些其他安胎物什,叮嘱。
苍天啊,不是这么夸张的吧!难道是在演爆笑喜剧的吗?这也太瞎了吧。简兮一千个不愿意,一万个不高兴,恨不得离它远远的。可惜太后懿旨,不但不能推辞,还必须在刘嬷嬷的监督下,假装很荣幸的喝下去。
简兮心里的火烧得别提多旺了。急急的想找个地方好好发泄一顿。
春雪安慰道:“娘娘,您何必跟她们过不去呢?自个儿气坏了身子多不值啊?她们也就是没事儿找点闲话聊聊呗。您跟陛下终成眷属,奴婢替您高兴还来不及呢。”
简兮眼四处一瞪,躲藏在四处的监视者们立刻缩起脑袋,打扫的打扫,擦墙的擦墙。简兮抓狂的跑走了。
春雪跟在后面一边追,一边憋笑憋得着实辛苦。自家娘娘就是脸皮薄。
刚进十二月,寒风凌厉,昨夜里一场薄雨把整个皇城洒遍,地上积起一层水渍,来来往往的宫人顶着凉风奔走着。
简兮披了件大红猩猩毡,疾步从御膳房出来,往保和殿去,手里是给曲敛晟备的药膳,她小心翼翼的端着,手指不知是因为那寒风还是其他的什么,而微微发着抖。指尖青白。
眉心皱起,透露着淡淡的哀伤,似乎正在被什么事所困扰。
正要进保和殿,却看到殿前乌压压的跪了一地的人,各色官袍兽纹,各式白玉腰带,手中执着玉简,颤巍巍的跪着,衣襟上尽被积雨打湿,看起来分外可怜。
简兮锁眉,从偏门拐进殿内,曲敛晟正躺在龙塌上与曲怀扬商量着什么,全然不顾殿外的百官如何。
“陛下,不知这殿外——”简兮把药膳搁在龙塌边上一只镂空漆雕小几上,手不经意一抖,洒出些许药汁,烫了手却不在意。
曲敛晟气愤道:“那些个老匹夫,以为朕病入膏肓了,就不能治他们了,朕偏偏要让他们在这儿跪上一天一夜,杀杀他们的锐气,看还有谁敢与朕对抗!”
曲古意的行动的确很快,再加上有海拉苏相助,朝廷中的纷争日见端倪,已经明显分出一个阵营来,以魏延庆为首的一干官员,越来越不服曲怀扬,每每曲怀扬提出什么意见,便被魏党阻挠。曲敛晟闻此大怒,特下令保和殿外伺候,不得准许,一律不准离开。
简兮心一惊,低下头死咬住下唇。她明明知道曲古意的计划,却不能说出来,这宫里不知有多少海拉苏的眼线,一旦说出来,九舞的命怕是立刻就——
“简儿,怎么了?可是为朝事担心?”曲敛晟摆摆手,令曲怀扬退下,拉住简兮的手柔声道。
简兮弱弱的笑笑,摇摇头。离十四日之期还剩一天,明天这个时候,九舞就该毒发了,昨天夜里又收到海拉苏的警告:一簇乌黑的头发,简兮不用猜就能知道,这是九舞的发。这是最后一次机会,否则九舞只剩一具死尸。
怎么办?真的要下毒吗?那曲敛晟怎么办?他们之间又该怎么办?
“简儿亲手做的药膳啊,好香啊。简儿喂给朕好不好?”曲敛晟撒娇道,自从许了对方之后,两人之间愈加亲密了,曲敛晟在她面前像变成个小孩似的,越来越爱撒娇了。
简兮一怔,全身僵硬着,看着曲敛晟端起那只碗,微笑着嗅着香味儿。白玉小勺子在碗里搅拌着,搅出盈盈的热气,迷了简兮的眼。
“朕等不及了,先尝尝再说。”曲敛晟迫不及待的舀起一勺,就要送到嘴边。
“不要!”简兮猛地站起来一挥手,把勺子打碎在地上,碎成一片片的冰花。
曲敛晟讶然的看着她:“怎么了,简儿?”
简兮迅速抢过碗,强笑道:“这碗做的不好,臣妾,再去重做。”说罢一刻不停留,转身跑出了保和殿。
春雪也被这场景震住了,忙向曲敛晟行了个礼,追着简兮出去了。
简兮跪倒芙蓉池边,药膳撒了一地,无辜的青瓷碗磕在石头上,滚了几圈,最终掉入枯萎萧条的池水之中,溅起一片刺骨的水花。
曾经繁华的芙蓉,早已菡萏香销,只余枯萎的莲叶还在池水上漂泊残喘。一滴一滴的泪水划过她的脸颊打进荷塘里,打出一朵朵水纹。
简兮紧紧的抱住自己,抱得那么紧,但是为什么,还是那么寒冷,这种冷似乎要把灵魂都封固掉。
芙蓉池里美人泪,泪中还有恨千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