飒飒秋风动草枯,秋水凉彻夏荷残。亭台萧索,满园肃杀,残阳泣血独高楼。
铁甲冷兵,荣枯飞草,两方人马具是杀意毕现,仅待一声令下。
半晌后,曲敛晟忽的笑起来:“朕倒是要问问,陌宫主今日是来讨什么命的。”
陌谷风敛去淡然,眼光凌厉如万剑,欲穿其心:“哼!陛下日理万机,怎会记得我等无名小卒?!”他恨曲敛晟,这种恨意仿佛天生而有的,从血脉里传承而来。从有记忆开始,他便承接着对坐于皇位之人的恨,每一次面壁思过,每一次受惩接罚,他对他的恨意,便更深一层。
无论是父母的死,还是半年前天牢的重重酷刑,生不如死。
他从来不是善人,他有恨便要报复!
现下,连自己好不容易爱上的人,也要被他抢走,这种恨意在一瞬爆发到极致,欲毁天灭地。
随着最后一个尾音,陌谷风手气扇落,八十八天罡地煞呼声震天,齐向十铁卫冲过去。十铁卫见状,迅速围在曲敛晟身前呈围城之状,李彦握刀立于最前,他就是城门,铁卫则是千斤城墙,他若不死,无人得入。
“小民倒要向陛下好好讨教这名闻天下的‘十铁卫’,是否名不虚传,还是徒有虚名了。”陌谷风立于阵后,淡然如风。
“陌谷风,莫要太过分了!”曲敛晟阴鹜的看着他,双拳紧握努力克制住自己,但一看到陌谷风,他便想到简兮身上那霸道可怕的毒,便怒如火烧。
曲敛晟心口一滞,刚才帮简兮驱毒,五脏内已如空府,筋力尽去,十香返魂丹只是暂缓一时,从刚才起,他便一直是在强撑,只得一脚踏入地中,支持这自己站如磐石,不至于倒下。
这时候,他一倒,便入死局。
“破雁阵。”陌谷风沉声道。
八十八天罡地煞,立刻移形换影,变作人字雁阵,向李彦进攻。
李彦八十八斤大刀横握于前,万丈豪气平地起,走石飞沙颢红尘,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真真一个顶天立地好英雄。
一时间刀剑如风影如光,平地卷澜血雨狂,立于战场中心的曲敛晟与凌然于战场之外的陌谷风,目光相对中一点不亚于刀剑下激烈的的交锋。
就这么对峙着,耳边的呼鸣,嘶喊、伸吟,并着刀剑破肉之声都已消失,只剩下萧飒寒风中,二人之间暗战四起。
曲敛晟在等,等援兵的到来。他料定若陌谷风亲自出马,必定会事先派人攻下沧澜园,并在园外设下埋伏,等曲敛晟一行人走投无路,最后阻截。
所以,曲敛晟也早先便安排了一出瓮中捉鳖之计:因他身于宫外,加上时间紧迫,现下暂时能调动的兵马只有两千人。为保万无一失,他下令这两千士兵安排在沧澜园十里之外设下暗兵,按兵不动,只在园子周围安排几十人马做诱敌之状,请君入瓮,待鳖入瓮中,百丈玄兵,十面埋伏。
他不用猜测,也可以想象到这园外必定在进行一场恶战。他要做的,就是坚持,只要他不倒,便不会输。简兮还在等着他。
简儿,简儿……他袖中钢拳窝起,鹰目更深一层,墨黑的瞳孔中竟隐隐泛着金光。
陌谷风也在等,他早料到曲敛晟为救简兮定会动用朱玉之果,现下曲敛晟恐怕早已是强弩之末,刚才一个简单的过招,曲敛晟本想以主动出击来掩饰内息的虚弱,却不想他的主动却更加深陌谷风的推测。
他在等曲敛晟最后的不支,一旦他支持不住,那铁卫必将大乱,到时候无论是曲敛晟的项上人头还是简兮,都不在话下。
他脑中闪现着天牢中那个明亮夺目的笑容,她是他几欲放弃,走向死亡的一刹那,上天派下的一道光,她的笑,她的闪亮澄澈直达内心的眸子,她伸出的那双手,是他此生唯一的救赎。
所以,他一定不能让这唯一一道光从指缝间溜走。就算是死,他也要跟她死在一起。
火热的躯体在眼前一个又一个的倒下,血液从身体里缓缓流出,蔓延成一道蜿蜒的河流,猩红的液体散发着温热的刺鼻的腥甜,逐渐在寒风中冷却,凝固成暗红色的液块。这温婉的翠竹小院早已成了人间杀场。
一轮又一轮的进攻,击退,一个又一个不死不休的灵魂,没有人抱怨,他们的使命就是杀戮,为了心中所谓的忠诚,流尽体中最后一滴鲜血也在所不惜。
日偏西,血洒堕日倾。
李彦全身沐血,已经杀红了眼,长刀上凝固着一层惨烈的鲜红,连脸上都撒满滴滴鲜血。十铁卫皆受了不同层次的伤,有两个已经仅凭着最后一口气强撑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曲敛晟脚下的土坑早已踏下三寸,双脚死死的踏着泥土之中,眼前一瞬的恍惚。
突地,院外杀伐之声震天而来,响彻琼宇,曲敛晟暗下呼了口气,手心早已被抓烂,一片血肉模糊,却感觉不到疼。
一时间,上千铁甲从四周扑面而来,马靴铁藜踏在地上扬起漫漫尘土,遮天蔽日,迅速将内院包围。园中情势陡然反转过来,无人敢轻举妄动,子午宫众人皆慌张起来。
曲敛晟唇色已泛出虚弱的暗红色,十香返魂丹的药效已经褪去,剧烈的疼痛从肌理扩散开来,面上却还笑着:“陌谷风,你加在简儿身上的痛,朕今日叫你十倍偿还!”李彦察觉到他紊乱的内息,迅速站到他背后,以内力助他一臂之力。
陌谷风瞳孔蓦地加深,唇畔却径自绽放出一朵莫名的笑颜,似乎一点也不为现下的情势担忧,反而自有三分运筹帷幄。
“陛下真是用兵神速,陌某实在佩服。”握扇抱拳,陌谷风微微一躬身,淡然笑道,那长发如云,红衣翻飞似血,不似凡人。
“过奖。”曲敛晟斜起嘴角,而后眼神在每个人脸上扫视而过,高视傲然震魂慑魄。脸色却在下一刻陡然转暗。
只听得“轰隆”一声巨响,天崩地塌,浓烟滚滚,地面轰然塌陷,士兵的残肢断体在空中翻飞,血肉四飞。曲敛晟在李彦等人的掩护下纵身飞上高楼,险险躲开炸药。
只见庭院之中,炸药连环炸开,地面倾俄全部塌陷,两千士兵根本来不及后退,死伤惨重,真真成了人间炼狱。
与此同时,草木丛中突然冒出另一批子午宫人,将天罡地煞引入暗道之中,躲开炸药的波及。
陌谷风领四首领踏于劲竹之上,如履平地,铁扇如风。曲敛晟在了解他的同时,他也在揣测曲敛晟的行动。他明白刚才曲敛晟是在拖延时间,等待援兵瓮中捉鳖。然而他其实也在等待,等另一批手下,打通暗道,埋下炸药,来个措手不及。
“陌某向陛下讨教究竟如何十倍偿还了。”陌谷风凤目如聚,笑容里带着十分杀意。
“你!”曲敛晟知道中计,心火一提,生生吐出一口血来,脸色更加惨淡。曲敛晟千算万算,没算出陌谷风竟然冒同归于尽之险,会在地下挖暗道,埋炸药。
“陛下!”李彦迅速扶住曲敛晟,在他背后输了一段真气,勉强保持意识。
曲敛晟吐掉口中的血沫,沉声说道:“十铁卫领士兵速速撤退。”
“是。”十铁卫之六立刻飞身而下,带领士兵撤退,但还未退出便又遇子午宫袭兵,前有狼后有虎,又是一场血战。
炸药已经落在高楼之下,李彦领剩下的四名铁卫,迅速携曲敛晟飞入后阁找苏太医医治,却在半路被子午宫四护法挡住,退进不得。曲敛晟完全力竭,只能依靠李彦内力支撑。
四铁卫与四首领缠斗成一团,李彦欲护曲敛晟离开之际,没想到陌谷风亲自出手,铁扇一舞,拦住去路。
曲敛晟苍白一笑:“陌谷风,朕还真是小看你了。”
“好说!”铁扇忽作旋风,陌谷风点地飞身向曲敛晟攻去,李彦长刀横握,生生挡在曲敛晟身前。
“既然你要送死,我便先成全你!”陌谷风扇面一转,手腕一翻,已在李彦脸上留下一道血伤。
李彦咬牙迎战,陌谷风淡然接招,不消一刻便在李彦身上留下无数道伤口,血肉透过黑甲翻开,露出里面鲜红的血肉,深可见骨。一身重伤,李彦却还在强撑着。
陌谷风残忍一笑,铁扇化作三十六瓣铁骨,从李彦胸口,横穿而过,李彦喷出一口鲜血,跪倒在地,扬起一阵尘土,却还用长刀支撑着自己,不让自己倒下。
就在这时,一条火舌冲天而来,炙热的火焰像一只凶猛的烈兽嘶吼着,咆哮着,将整片天空,炙烤成一片火红。
火焰奔腾着,翻滚着,竟慢慢凝聚成一条巨兽,俯视着众生,火焰从上至下喷涌而出,迅速阻挡了陌谷风的杀招。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圣火麒麟!”
几乎所有人在一瞬间,皆倒兵,叩首,呼道:“麒麟降世,麒麟降世!”
曲敛晟瞳孔蓦地放大,因为他看到那圣火麒麟,燃燃火焰之间上分明站着一个娇小的身影——简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