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那个梦。
梦里黑暗处的光影,在蠢蠢欲动,耳际是远古而来的沉吟低颂,蛊惑着神经。灵魂好像与身体分离,漂浮于虚无之境,看着那个空空的躯壳,踏水而立,在脚尖处泛起涟漪。
而她,只是一个旁观者。
是谁在说话,遥遥不可探明,灵魂好像撕裂一般,四分五裂。
血液开始躁动,开始沸腾,叫嚣着莫名的心悸,是谁在呼唤?混沌中酝酿着一场巨大的暴动。
感觉很熟悉,仿佛与生俱来……
烈焰忽的从体内喷涌而出,燃着了发,燃着了身,燃着了整个湖面,燃着了整个混沌的世界。全身都沐浴在火焰里,燃烧着,叫嚣着,沸腾着,狂虐着。以火献祭,肝肠寸断。
它在召唤……来吧,简兮……来吧……
她迷惘,她无助,好像丢失了自己。谁是简兮……简兮是谁……
突的,火焰如滔天巨浪般翻滚汹涌,凝成一条凶猛的火兽,像她袭来。她呆住了,无法动弹。眼睁睁的看着那条巨兽,张开獠牙之口,带着炙热的温度奔涌而来,一瞬间自她的身体穿过。
她低头看,一团烈焰自胸口喷涌而出,一瞬倾天灭地,如荼将她吞噬……
“嗯嗯……”
“啊啊……”
“不……不行了。”
“再来几下”
隔壁的暧昧再次把简兮从那诡异的“噩梦”中拉回。简兮猛地坐起身,急促的呼吸,抹了抹额上渗出的冷汗,身上好像还残留着梦中无望的炙热感。
太可怕了——
为什么,会一遍又一遍的重复那个梦,好奇怪。难道它预示着什么吗?
头昏昏沉沉的,像被撕裂了,似乎本来属于自己的一些东西,被硬生生剥离一般。昨天晚上怎么了?白无忧来过之后,她……不记得了。越是努力回想,头就越痛。
后背上突然火烧火燎的疼起来,触碰一下都成了刑罚。简兮咬牙剥掉衣服,露出发红的后背,拿了把铜镜,对着对着背部,回过头看,原本淡淡的麒麟纹,此时颜色忽深忽浅,镀着层微弱的红光,像活了一般。
怎么回事?!
简兮震惊了,自穿越后发生的一连串的事,无论是突然出现的麒麟印,还是所谓的天降圣女,还是坠谷后的毫发无伤,亦或是那诡异的梦境。
一切的一切都远远超乎她的想象。好像有一双天神之手,在后面缓缓的推动着。而她,无能为力。
好痛!简兮手一软,铜镜闷声掉在床上,被被子掩盖。简兮痛得受不了,倒在床上,咬着牙,微弱的伸吟着。
谁能告诉她,她到底怎么了?
手边偶然碰到一个沁凉的东西,简兮将之从被子里挖出,竟是宝贝蛋。与往日微微的暖意不同,此时的宝贝蛋全身散发着舒适的凉气,从手心传入,瞬时通透全身,有效的缓解了后背的炙痛。
“乖”简兮拍着宝贝蛋微弱一笑,终是受不住,皱着眉,逐渐沉睡过去……
浮香暗动翠微楼,日日春宵夜夜欢。
一夜辗转之痛,简兮第二日仍旧撑着去前厅干活儿,端茶递水,佳肴美酒,笑脸相迎,来来回回不得半刻休息,好容易拖着疲惫的身子,在廊柱上倚一会子,又教李管事逮住。
“白舟,去给雅间儿的几位贵客斟酒。小心伺候着!”
简兮抚着腰,忙不迭应声,小心翼翼的奉酒进去,一看,心一提。这几位客人好生面熟,好像在国宴那晚见过的。简兮心中一慌,随即命自己镇定下来。
幸而为了防止再被客人调戏,简兮特意从厨房那里搞了点锅灰涂在脸上,对着铜镜一看,整一非洲小难民,任谁也认不出。只是那双灵动的大眼如何也掩盖不住的,只能低着头不让人发现。
简兮低着头为几位大臣一一斟酒,一边儿听他们交谈。
“最近陛下都在找那失踪的大妃娘娘,满朝百官不论文武皆不得安宁。听说,那大妃娘娘坠入山谷,除非神仙,否则绝无生还可能,可陛下仍是不死心。说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朱侍郎不无感慨的说道。
“可不是,自娘娘失踪之后,陛下再不踏进后宫一步,连新招入的秀女,都一一遣送回家。那离妃曾百般受宠,现下如何?不过在冷宫里等待香消玉殒罢了。这就是帝王恩啊”另几位也议论起来。
“今日早朝太后宣:陛下闭关为庆云祈福,一月后方出。我看,龙身怕是早已云游民间也说不定。”周侍中啜了口酒,缓缓说道。
简兮手中一个不稳,杯子打碎在地上,溅起一地的碎瓷,将袅袅丝竹之音打断。
这话的意思,明摆着,曲敛晟亲自出宫了,这教简兮如何不心惊!
“怎么回事啊你?”朱侍郎不耐烦道。
简兮立刻蹲下去捡,抱歉道:“小……小人手脚笨拙,请大人莫动怒,小人这就收拾了。”手指不小心被碎片划破,泅出嫣红的血珠。管不了多少,收拾了立马转身要走。
“慢着!”突的,身后一人将她叫住,正是那周侍中。
简兮一惊,顿住脚步。
周侍中拍打着扇子转到简兮身前,一脸兴味的看着她。
简兮心下一紧,低下头躲开他的查究的眼神。
“抬起头。”他缓缓的说。
简兮咬牙,未免遭到怀疑,不得不抬起头正视他。
“这副样貌,真是可惜了这双眼睛。”周侍中不无叹惋的说道,然后皱起眉,疑惑道,“我在哪里见过你?”虽是问句,却是肯定的口吻。当晚简兮的风华早已深入人心,让人无法忘怀,此刻简兮虽面容已变,但那双明亮的眸子却依旧夺目。
简兮不动声色的垂下头,结结巴巴道:“嘿嘿,小……小人天生脸黑,引人注意,多……多谢大人看得起。”说着憨笑着伸出手,摆出无耻龟公讨赏的姿势。
周侍中鄙薄一瞥,丢了块碎银子打发她出去。
简兮心下长呼口气,面上却憨笑着回:“谢谢爷,谢谢爷。呵呵。”痴傻粗鄙可见一斑。
出了门,简兮疾步向外走去。蹲在池塘边,将破了的手指放进唇里吮吸着,一滴泪珠子从瞪大的眼眶里落下,低落在沾了血迹的白瓷碎片上,化开——
你不知道这样贸然出宫,多危险吗?
我是个自私的人,那晚你就应该明白了,你为什么还要紧追不舍?我不值得啊……
你放下吧,好不好?求你了……这样……我才能放下……
简兮抚着心口,闭上眼睛,不去看那水里破碎的倒影。
菡萏香销空浮萍,片片浮萍是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