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离宫,露华浓,纤雨惹葱茏。
丝雨如飞,淅淅沥沥的下着,像一挂水晶帘垂在天幕,天空却是沉如夜,乌云浓重的压下来,几欲压城摧。
内堂里,离妃脸色惨白,拉着曲敛晟哀哀哭诉:“陛下,离儿对不起您,离儿没保住我们的孩子,没给庆云留下血脉……离儿……”说着,难耐的咳嗽着,咳得人心生怜惜。
曲敛晟怜她孩子刚流掉,身子又虚,抱她在怀轻声安慰道:“没事,朕不怪你。这不是你的错,你安心养好身子才是。”曲敛晟柔柔的说着,但不知怎的,脑海里竟浮现出另一个人的影子,那天晚上……她的眼神……
“陛下”离妃看曲敛晟竟在自己面前失神,银牙一咬,抓住曲敛晟的袖子,泪雨潸然,“陛下,臣妾一想起那个未出世的孩子,臣妾就好恨自己,为什么没有保住他,为什么让别人伤害了他,臣妾……臣妾唯有以死谢罪!”
离妃取下头上的银簪,猛地划上脖子,锋利的簪口瞬时在白皙的脖颈上留下一道血痕。
曲敛晟迅速抢走她手上的簪子,一把扔到地上,喊道:“你这是做什么!”立刻唤来太医为离妃治伤。
太医配了药,要帮离妃敷上,却被离妃止住。只见离妃坚定而决绝,任脖子上的鲜血汩汩流下,染红了雪白的罗裳,如雪里红梅点点,美得惨烈:“请陛下为我们的孩子做主啊……否则,离儿就算死,也不得安心……”
曲敛晟一愣,顿时语塞,欲言却不得,他混乱了。
离妃见他还在犹豫,不得不咬牙,再下狠心,一把推开老太医,跪倒冰冷的地上,一遍又一遍的叩首,似要以死明志:“请陛下为臣妾做主啊!请陛下为那个还未出生的孩子做主!”原本光洁饱满的额头,此时血迹斑斑,青紫不一,看起来分外凄惨。
曲敛晟脚下一个踉跄,这是在逼他,逼他处置简兮啊!而他,竟然无法反驳……
“还不快把离妃娘娘扶起来!伤了主子小心你们的脑袋!”王成见状立马朝着一旁愣住的小宫女令道,暂时缓和了僵持的场面。小宫女们立马回过神,手忙脚乱的把离妃从地上拉起来。太医也慌慌张张的为她治伤敷药。
“陛下!”离妃挡开宫女太医,又要叩首。
“朕会给你个交代。”曲敛晟闭上眼,别过脸去,缓缓地说,恍若一声叹息。离妃得了应准这才将息下来。
“陛下……”王成小心翼翼的向曲敛晟汇报道,“大妃娘娘想见您。”
曲敛晟转过头,沉沉的看着他。
王成抹了把汗,从袖子里取出一枚白玉令牌,双手奉上。
曲敛晟一见,脸色更加凝重,吩咐了好好照顾离妃,又宽慰了离妃几句,抬脚踏出了未离宫。王成颠颠儿的打着伞,冲进雨幕里把伞撑在曲敛晟头顶,自个儿淋得湿答答的。
未离宫内,离妃敛起伤悲,令一干人等尽数退下,看着曲敛晟离去的方向,脸上带上一抹残忍而讽刺的笑容。
雨开始下大了……
曲敛晟把玩着手中的玉令,半晌没有说话,直到手心里润滑冰冷的质感变得湿热,才缓缓抬眼冷冷的看着他,道:“这是她让你送过来的?”
王成不敢言语,更不敢动弹,只得低着头,任千万丝雨打在脸上便汇成条条闪亮的水痕。
曲敛晟抬头看着阴沉的天空,眉头蹙起,俊朗的脸庞映下一片阴暗的光影,看不清表情,但是握着白玉的手却逐渐收紧。那是大婚那日,他亲手交付到简兮手中的大妃令。她现在……是想跟自己摊牌吗?
“宣大妃上书房觐见。”曲敛晟说完,便走进雨里,每一步都那么沉,王成要跟,却被他挥手摒退,只余一个黑色而高傲的身影消失在雨幕之中……
上书房,沉烟枕撩香。凤顶莲灯踏云来,袅袅舞娉婷。
简兮一身清爽的宫装踏进上书房,潇洒自如,根本没有被关冷宫的凄惨沧桑,倒像是度假归来,乐呵呵的跟王成打招呼。
“娘娘,陛下在那儿呢……”王成汗滴滴的恭请简兮进去。
简兮微微一笑,走进去。曲敛晟正临窗而立,目光深深的看着窗外,似乎一直在等着她的到来。
“你来了。”曲敛晟缓缓的说了一声,几不可闻。
简兮端正颜色,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从容道:“陛下金安,臣妾见礼了。”
曲敛晟转过身,说道:“没想到你冷宫里转一圈,规矩倒懂了不少。”
简兮嘴角一勾,笑道:“那还要感谢陛下隆恩了。”言语中不乏讥讽。
“呵呵,你这小嘴还是那般得理不饶人,”曲敛晟闻此竟笑起来,取了搁在案上的白玉令,细细的摩挲着,“听说,兰妃几个前几日去请安,被你好好管教了一番,有这事儿吗?”
简兮躬身说道:“却不知这请安竟有那样请的,臣妾虽然待罪之身,但陛下还未惩治,她们竟来当先行官,这也太不把陛下放在眼里。臣妾这是为陛下管教,并没什么私心。”这话一说,就算是曲敛晟,也不大好治她的罪。
没看清他的身形,待反应过来,他已站在自己面前,高大的身躯将她完全笼罩。曲敛晟嘴角一勾,抬起简兮的下巴,凑在她面前,简兮不卑不亢的抬起头,仰望他,与他对视。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好像下一秒就要贴合。
“简儿真是聪慧,从前还真没发现。好,这件事朕不责罚你,那那晚的事呢?”曲敛晟靠在她的耳边,轻声说道,不道其意。
靠在她粉嫩的颈边,呼吸里尽是她诱人的女儿香,但是一想到那晚,这香味也曾为另一个男人流连,他的心就钝痛起来。
简兮哼笑了一声,脆生生说道:“陛下既已认定,臣妾还有何话好说。”
没想到曲敛晟猛地把她抱住,呼吸深而沉,双臂将她紧紧的搂在怀里,似要把她揉碎。
简兮吃痛的挣扎起来,却被曲敛晟禁锢得更紧。简兮瞬间错觉,好像抱着自己的是一头受伤的老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