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兮定了退敌策略,忙招来武将商讨。不多时,武将们便各自领命向汉水坡。
这次的“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就是要将地势低的劣势转化成另一方面的优势,汉水坡在很久以前曾为是一条汉水支流,经年累月之后河水干涸,虽经百年,土壤较其他地方仍是稀松,而地势低处则更为稳固,于是简兮定下策略:在汉水坡下暗地里挖造沟渠,在沟渠中埋下炸药,连成纵横交错的线路,然后趁敌不备,引燃炸药,把汉水坡炸塌。
这就是所谓的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不管敌军的设备有多精良,士兵有多彪悍,一旦遇到这种情况,也必然会匆忙紧急撤退,那我军就有机可乘。一旦敌军军心不稳,那我方就可以趁机解被围之急。
简兮在上书房里来回徘徊着,不知道徘徊了多久,焦急的等待前方的消息,这一计着实有些险,不说躲过敌军的注意挖造沟渠,就是埋炸药的过程中有少许不慎,都可能引起无法设想的后果。这一切布置完毕最起码要一整夜的时间。
而敌军现下力求速战速决,攻打的进程也逐步加快,几乎到了一决生死的地步,战事如火如荼。
简兮现下所担心的就是来不来得及,如果来不及,再好的计谋又有何用?
子时的更声已经响起,“梆梆梆”,一声声单调枯燥,毫无人情,在这样寂静的冬夜里更显得冷涩。
东面破了小瀛洲的叛军,现下在大肆搜刮附近城镇百姓的粮食取暖物资,甚至连房子木梁等都卸下来取暖,不少村镇都遭了秧,面目全非,满目疮痍。估计之后的重建工作会是个不小的工程。幸好简兮事先下令附近的几个较大的城镇搬迁,倒也没给敌军留下多少粮草。
但是他们来势汹汹,距离京城还剩百里,恐怕这几日就要攻到城门下,不斗得鱼死网破,不会善罢甘休。曲古意已经把身家性命全交付出来,成则为王败为寇,恐怕要破釜沉舟了。
时间!时间!现下拼的就是时间!
大司马的五万大军,以及后面的十五万大军,只有他们一到,就能扭转乾坤。
曲古意死抓着手里那封先皇亲笔不放,造成了不小的争论。要知道,五年前曲敛晟的皇位乃是弑弟贬兄,血洗朝堂而来,本就不名正言顺,当年多遭文人诟病,现在五年后,一封先皇亲笔现世,又将旧事重新提起。
谁也不知道那封亲笔信里写了什么,不过从曲敛晟的脸色看来,绝对对我方不利。
好烦啊!简兮揉着发痛的脑袋,昏昏沉沉。
一股清幽的香气自屋外传来,简兮很熟悉,白无忧最喜欢的味道,他的屋内,衣服上都是这种熏香的味道。
他来了,他又想做什么?那晚还不够吗?!
简兮推开门,摒退宫女太监,循着那香味向着御花园的方向去,黑澄澄一片看不到什么人影,简兮转了几圈,没有他的踪迹。倏而一片红衣如蝶从眼前飘过,简兮随即循着那片蝶影而去。
待到莲池,才见着那灯影下粼粼的湖水边一道颀长如竹的身影,墨发如缎,风里翻飞如画,红衣如夕阳里天际一朵浮云,忽聚忽散,如影随形。远远的看着那人对着莲花池背手而立,不知在为何深思,就这么静静的,成了一树杨柳。
简兮一脚踏在一段枯枝上,发出清脆的断裂声,在这处无声之中,更显刺耳。白无忧听到这声音,转过头来,对着她勾唇一笑,顿时春花灿烂。
他本是美的男子,那种美如火如冰,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倘若红唇勾起,真真当得上妖孽二字。只是这笑里竟是深不见底。
简兮的双脚止不住的颤了一下,然后在他火热的视线中一步步靠近:“你又来干什么?”简兮的话中三分疲累,一分叹息,教得西风也无力。
白无忧的视线一直牢牢的锁在她身上,似乎要把她永远锁在自己身边,任山河巨变,流光看轻。
“跟我走。”他说,短短的三个字是请求亦是诺言。
简兮闭上眼,轻轻的摇了摇头:“我很累,很累很累了,放过我吧,好吗?”那一晚,短短的几句话就把她的生活全打乱了。她很怕,很怕他再一次轻而易举的给自己一个打击,那她真不知道该何去何从了。
白无忧秀眉皱起,在眉间鼓起一座小小的山峰,想拉住简兮的手,却被简兮一躲,冰凉的指尖与她轻轻一碰然后错开。两人具是一愣。
“呵呵,就算曲敛晟骗你如此,你还是不愿意离开他吗?我倒不知你能委曲求全至此!”一瞬间,白无忧的眼神凌厉起来,一句句像一把箭,直直的刺向简兮的心脏,让她原就伤痕累累的心,满目疮痍。
简兮脚下一个踉跄,连退三步,被白无忧抱至怀中,白无忧鲜红的衣衫带着疑似于血腥的温度将她包围其中,脑中一阵晕眩,手指颤抖着,却无法提起力气将她推拒开。
“跟我走,我不会让你受委屈。我会给你幸福。”白无忧低沉的话语似带着魔咒一般,温柔的吹进她的耳鼓。一朵朵轻柔的吻落在她的发间,她的指间,那么温柔,如同对待最珍贵的至宝。
简兮心里头缺了一大块的地方,开始疼痛,开始发麻,叫嚣着想要一个得以庇护的港湾。
一个怀抱,只想要一个怀抱,为什么这么难?一次次的期待到最终获得的总是失望,总是伤害,总是欺骗。
她此刻多希望能在这个怀抱里渡过这个冰冷彻骨的冬天,但是——
不能!
不管她有多渴求温暖,不管她变得多么懦弱,她不能让自己放纵。因为她知道,她一个人的自私可能会导致三个人的悲剧。
简兮猛地推开他,低头道:“对不起,我该走了。这里不安全,你也走吧。”眸子轻颤着,躲闪着他灼灼的目光。然后慌乱的逃开。
她要等,等一个解释。不等到那个解释,那她一辈子都不会放下。就算等到后……远走天涯……
前面是一团漆黑,看不清的路,但是她别无选择,唯有闭上眼睛向前冲。
“曲古意来势汹汹,又有海拉苏幕后协助。你一个人斗不过他们的。京城是是非之地,离开才是明智之举。我会一直等着你——”背后他一字一句的说道,话语像一朵朵白莲,绽开在夜的宁静,在她心里荡起一层层涟漪。
我会一直等你——
他的话,像魔咒一般侵袭着她的神志,如果不立刻逃开,她不能保证是不是会甘于那个怀抱,不愿放开。
白无忧一直保持着那个姿势,看着简兮的身影缓缓的,缓缓的消失在黑幕之中。待她消失之后,一道黑影刷的一声出现,跪倒在白无忧脚下。
“主子,暗卫已经惊动了,我们快点撤退吧。”听说话的声音,竟是鸾凤楼里的红衣。
白无忧仍看着简兮消失的方向,轻轻的点了下头:“嗯。”
红衣一阵心痛,斟酌了半天,半晌后开口道:“主子,她既是曲敛晟的后宫娘娘,您何必再强求呢?”
“强求?”白无忧凑到红衣的面前,邪魅一笑:“最后她一定会自愿到我身边的,我保证。”虽然对着红衣,却好似对着自己说的一般。
“她刚才已经受到引魂香的影响,再不多久,一定会乖乖走到我身边。”昏黄灯影下,那张倾国倾城的脸竟笑得有些扭曲。
红衣全身一震,跪在地上不敢再多说一句。
“娘娘,娘娘!”简兮恍恍惚惚的走在庭院里,若有所思。春雪跑得气喘吁吁,见着她忙喊起来。周围正在各处寻她的人,听到信,立刻陆陆续续的凑过来,看样子是寻了她许久了慌起来,才这样兴师动众的。
简兮这才被拉回现实,问道:“什么事?”
春雪好容易喘口气,急急的回道:“娘娘……上书房都等着您呢……说是什么汉水坡,败了……”
简兮一听,五雷轰顶,管不得许多,忙提起脚步往回赶,一干宫女侍卫皆跟在后头。
“怎么回事?”简兮顾不得礼数,一把推开上书房盘龙金漆朱门,大喘都不带一个,急急的吼道。
宰辅忙回道:“启禀统帅,我军趁夜挖渠埋炸药,一切准备妥当,不知怎的,却在点燃炸药之时,突被叛军发现,叛军趁机采取攻势,我军伤亡惨重被迫撤退。”
“什么?”简兮差点要倒下。此计不成,情势完全扭曲,我军大不利也。肆京危矣!
“骠骑将军在军中抓获几名形迹可疑的士兵,这几名士兵已经交代,乃叛军的奸细内应。此次行动的消息正是他们传递的。”宰辅痛心疾首的回报道。
简兮闭上眼,脸上第一次出现那么浓重的杀意:“杀!将人头挂在旗上三日,以儆效尤!”简兮说的无比狠厉决绝。
没想到几个小兵就让他们的千里之堤,真的溃于蚁穴了。真是讽刺啊。
现下最重要的是整顿军纪,鼓舞士气,赶回京城防守,否则叛军的铁蹄怕是真的要踏破肆京了。
“将新征的五千新兵调出,即日起在城门防守。一旦有可疑人员,立刻逮捕。”简兮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想着补救措施。
只是到现在,还能如何?这几万新兵伤兵,如何能抵挡得了来势汹汹的叛军?
简兮闭上眼,眼前尽是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