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一次从噩梦中惊醒,浑身冷汗直流。
电影里的那些主角们从噩梦中惊醒的时候,会大喊一声坐起来。
我敢说,都是他妈骗人的。
我每次醒来都是浑身无力,口干舌燥,别说坐起来,就连声音都喊不出来。真怀疑那些无脑的编剧们,有没有做过梦。
有气无力的看了下闹钟,凌晨五点钟。
推开窗户,贪婪的呼吸着外面的空气。
天未大亮。路灯下的街道更显得破败不堪,如果忽略电线杆上的办证广告,完全是民国时期的街道,那些导演们不来这里拍抗日神剧,真是太遗憾了。
这条街是城里有名的古玩一条街。说白了假货居多,真货都不会摆出来。除了节假日游客多以外,没什么生意可做。
整条街店铺的人在门口不是斗地主就是打麻将,前段时间派出所大力整顿我们这片区域,成了聚众赌博的典范,十来个人还蹲了号子,上两个月才放出来。
现在老实了,不斗地主不打麻将了。开始聚众吹牛逼,从母系社会的文物到外太空的不明飞行物,从秦始皇统一六国到中外政治环境,那是分析的头头是道,这些人没能当官,真是国家的损失。
由于是凌晨,街上没什么人,简单的洗漱了一下,索性下楼开门营业,反正一天也没什么顾客,早开晚开都一样。但是不能整天不开门,祭拜关二爷的香火也不能断,这是行规,不吉利。
搬了把太师椅,坐在门口位置闭目养神。昨晚的梦境又浮现在脑海中。
梦中,我在一个很热的地方,应该是火山内部,周围不停的的喷出火浆,感觉身体被撕裂一般炽热,无论我怎么挣扎都无法挪动。
远处有一座祭台。
很奇怪为什么这里会有祭台,石阶像是人工堆砌的,很高且整齐光滑,祭台上空无一物。
身后传来几个人的窃窃私语声,也许是声音小,一句也听不懂,我拼了命的想回头看一看,但是无济于事。
几个人好像无视我一般,从我眼前走过,顺着祭台方向走去。
他们身穿黑袍,连面部都有遮挡,我张了张嘴,却无法出声。
祭台上,其中一个黑袍人拿出首饰盒般大小的东西,不知道怎么操作的,祭台中间缓缓出现一个凹槽,正要把盒子放进去的时候,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黑暗中突然抛出一个不明物体,像定时炸弹般倒计时(我自己猜的),但是绝对不是数字,不明物体响了一声便爆炸。
爆炸的瞬间,黑袍人将手中的盒子扔向了火浆之中,盒子顺着火浆流不见踪影。
爆炸没有想象中的血肉横飞的场景,而是波及的范围之内,万物瞬间凝固,火浆不再是炽热,而是成了灰褐色的岩石,就连那几个黑袍人都保持着最后的动作,成了石头雕塑。
突如其来的变故使我反应不及,脑子瞬间空白,感觉心脏短暂的停顿之后剧烈跳动。
窒息,颤抖,无助。
黑暗中走出一个人,我更感觉不像人。身材高大,比平常人高两头,浑身银色铠甲,手持从未见过的武器。
好像在寻找什么,如果我猜的没错,应该是那个盒子。铠甲巨人发现找不到盒子的时候,仰天发出怒吼之声,声音恐怖如虎啸。
怒气之下,巨人手中的武器狠狠砸向几个黑袍人,瞬间崩解。无数的碎石飞向我在的位置,眼看砸到的时候就惊醒了。
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出现一张脸,吓得我嗷一嗓子大叫,从太师椅上翻身趴在地上,额头还不争气的磕在门槛上,火辣的疼痛感传遍全身。
“小哥你没事吧?”
声音很苍老,感觉很疲惫,但是言语间透露出紧张和不安。
我挣扎着爬了起来,额头疼的要命,心里面早就问候了这个人的祖宗十八代,抬起头看了一下,心里有点内疚。
是个老汉。
北方的五月份已是春暖花开,这个老头却穿的满身污渍的军大衣,棉布鞋上沾满了泥水。
我皱了下眉头,表示不满。大清早的出来讨钱不说,还把我吓了一跳。恼归恼,看见老头这么大年纪也不好意思发作,兜里面摸出一块钱准备打发走。
老头双手乱摆,脸憋的通红,“小哥你误会了,我不是来讨钱的,我这里有货,看你收不收。”
货?我略感惊讶。这老头说的跟贩卖毒品一样神秘,不过转念一想,一般农户百姓家都有祖传的宝贝,说不定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大爷请进”我尴尬的把一块钱收起来,沏了杯茶叶,赶忙让座。
也许是老头真的渴了,没说上一句话便把一杯茶喝完了,也不嫌烫嘴。我估计这老头是连夜赶路过来的,也许碰到什么棘手的事需要钱,这种着急出手的人一般不会要价很高。
“大爷有什么宝贝让我掂量掂量”我赶紧又给到了一杯茶,暗示老头赶紧拿出来看看,不要一会儿街坊邻居看见了传的满城皆知,这年头好东西不常见了,谁要是收到真宝贝,那消息传的比龙卷风还快,去年王老六收了个明代梁庄王的神龟长寿玉佩,没出两天被人盗了去,搞得王老六悲痛欲绝,看谁都像贼偷,连老婆都开始怀疑,最终是离婚转让店铺了事。
从那以后,所有人收到宝贝都藏着掖着,生怕贼惦记。
“小哥你看一下这东西值钱不”老头缓了口气,从大衣怀里掏出一个小包裹。
报纸包的里一层外一层,好不容揭开来一看是几条类似于铁片的东西,总共有十二个,每根都是食指那般长,说是铁片吧,很轻!摸起来很温润,没有冰冷的感觉。说是陶瓷吧,还能随意弯折,而且没有痕迹!
每条上面都有文字,确切的说更像符号,一个也看不懂。但是四边切割的整整齐齐,一眼就能看出是用电机切割并磨边的,根本不是古董。
我略感失望,摇了摇头把东西还给了老头。
老头见状很气馁,长叹一口气。正所谓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眼神呆滞沉默不语。
看见他的样子我有点于心不忍,老头肯定希望手里的东西能卖点钱,不然反应不会这么大。
“大爷,你是不是需要钱?”我试探性的问了一句。
老头缓缓的点了点头:“哎!我老伴病倒了,这一病就是两年,家里能值钱的东西都卖的差不多了,医院说今天要动手术,在不凑钱就晚啦,村里人说这东西不值钱,我也是过来碰碰运气,算了!这都是天意,听天由命吧”老头轻轻的擦拭了眼泪,拘楼着身子向门口走去。
看着老头的背影我有点于心不忍,虽然我不是什么土豪,但是手头还是有点小钱,能帮就帮吧,我这个人最见不得可怜人。
“大爷,你那东西我收了,多少钱你开价”这句话是我有生以来说的最豪爽的一句话,难怪秦叔说我天生不是当奸商的材料。
老头的身子微微颤抖,就像慢镜头一样转过身来,一脸的不可思议。
也许是看到我不像开玩笑的样子,颤颤巍巍的伸出一个手指头。
一千?还好不多,我认了。
我咬了咬牙从保险柜里数出10个毛爷爷放在柜台上。老头并没有表现出兴奋和感动的表情,而是面色很为难的样子,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再加一个零”
啥……?我的声音很大,完全是本能的喊出来,就像被人碰瓷讹诈一般的反应。
“走走走”我摆出了赶客的架势,再有同情心的的人也经不住这般情景。
“小哥我求求你了”老汉见状声音哽咽着跪了下来不停的磕头,外面街道上有早起锻炼的好事者三三俩俩的探头探脑的往里观望。
“哎呀大爷……”我赶紧跑过去把老汉扶起来,这要是传到街坊邻居的耳朵里,还不是让人笑掉大牙,花大价钱收了个垃圾,有损行业面子,我怎么向秦叔交代,丢不起这人。
“小哥求你帮帮我,我也是实在没招了,医生说手术成功的几率很大,我不想错过这个机会,做牛做马报答小哥的大恩大德”老汉说的一把鼻涕一把泪,跪着不起来。
“别哭了,我帮你就是,快起来”我也是没招了,大清早的摊上这倒霉的事,不明真相的人以为我这是欺负孤寡老人呢,万一有好事者拍个照片发在网上,起个标题叫七旬老汉跪求儿子抚养,这不遗臭万年吗?
老头见我答应,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眼巴巴的看着我,我怕他在跪下去,赶忙拉到椅子上按下,在不打发走我就跪下了。
“大爷,说实话这个店不是我的,我也是打工的,给你钱不好交代”我双手按着老头,防止他又跪下去。
我说的实话,我是从小被秦叔养大的,大学毕业后找不到工作就回到县城帮他照看店铺,店里的货都是秦叔从外地搜罗回来的,所有的销售都是五五分成。
秦叔从来不过问店里的事,有时候一年半载都不回来,长这么大我都不知道他在外地做什么工作。
但是我也不能虚假报账啊,我不能跟秦叔说一万块钱收了个破铜烂铁吧,那不是找抽吗?
老头见我犹豫,又想挣扎着起来,眼泪汪汪的看着我。
“大爷,你以后挣钱了能不能还我?”
老头用力的点头,眼泪都流下来了。
其实我也是找个心里安慰,自己哄自己,老头这么大岁还指望啥呀?
我猜老头活了大半辈子,要么无儿无女,要么就是子女不管不顾,这笔钱算是打了水漂了。
我看着手里的一万块钱都哭了。
老头眼泪哇哇的从我手里接过钱,我是含着泪接过那不值钱的包裹。
这气氛,这场景真他妈独一无二。
老头三步一回头,五步一招手,直到身影消逝我都没问老头姓什么叫什么,这都不重要了,反正也没指望能有什么回报,看着柜台上的几根黑不溜秋的铁片(只能叫铁片,我也不知道是什么)狠狠的扇了一下自己的耳光。
一万块钱啊!!这要卖多少个假古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