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功夫,火光熄灭,唯有缕缕青烟似来索魂的冤鬼,摇曳着,久久不愿散去。冬灵声音颤抖,脸色苍白,身子一晃,再次伏跪在乌砖地面,不停的叩首,“娘娘!请娘娘保重凤体,一切都是奴婢的错,奴婢愿受娘娘责罚。请娘娘息怒!”
赵佳铭视若无睹,径自走至檀木圆桌侧,优雅的坐了下来,自顾自的斟酌一杯清茶,依旧不语。就这么一直坐着,宫人刚换上的八宝宫灯内的红烛几乎燃了大半,红蜡如血,滴滴答答地顺着花梨几的凹雕流淌下来。半明半晦的烛光下,她的双瞳却是凝结着一簇火焰,徐缓燃烧,却似永远都不会熄灭。
半晌,款款起身,轻挑柳眉,双眸却已是清亮一片,仿若一切是非与她毫无相干。轻移莲步,步态却是极轻,仿如行走在柔软的棉絮上一般,飘然无声。怔怔的垂眸望着跪在地上的冬灵,唇际划出一抹优雅的笑意,缓缓伸出苍白玉指,筋络分明的纤瘦手指,带着几条极为清晰的掌纹伸展在她的面前。冬灵一时愣住,不解其意。半晌,才踌躇着起身将手交在赵佳铭的手中。
赵佳铭轻轻一笑,笑意分外温柔,好似能将人溺毙其中。这般刻意温柔的笑,却是惊得科灵全身轻轻一颤。握住她的手却骤然收紧,她的手指很烫,仿佛有火焰慢慢燃烧,慢慢扩散开来,这让冬灵不由些许的瑟缩,想借此收回手,但赵佳铭紧握她的手却慢慢加大了力道,似要连同她的骨头都要捏碎,她脸上的笑意并未敛去半分,声音低如耳语,唇角的笑意更深,更浓,“谁说本宫生气了,本宫有不高兴吗?本宫现在心情甚好,比任何时候都要好。不要糊乱揣测主子的心思,自个儿做好份内之事就好,明白了吗?”冰凉的眼眸中似有一道光芒忽闪而过,却也只是一瞬即逝。
冬灵只觉得心脏怦然直跳,背脊冷汗直冒,茫然地顿了一顿,才道:“是。奴婢该死,不该枉自猜测娘娘的心情。”
赵佳铭慢慢松开她的手,满面盈盈的浅笑道:“你这笨丫头,动辄就该死该活的,你不烦,本宫瞧着都腻了。”
“是,娘娘!奴婢谨遵娘娘教诲,下次定不再犯。”仍然恭谨地低垂螓首回禀道。
“起来吧!”轻叹一声,伸出手扶在冬灵肘上,搀起了她。语气似幽似怨的道:“你可是本宫在这深宫生存的左膀右臂,怎能同那些下等的奴才相提并论。往后诸事本宫可还得依仗你来完成。”抬在冬灵肘上涂抹着血蔻的指甲极长,修饰得极其圆润光滑。那抹血色就这般明晃晃的弥漫在了她的眸子里,那样的殷红,妖异的红,像极了迷蒙的血雾。
“奴婢誓死效忠娘娘,娘娘但有所命,奴婢自当尽心竭力,遵嘱奉行。”
“好了,起来吧。牢牢的记住今天给本宫说过的话,若有违背,就是对本宫的不忠,该怎样了结,你心里可比谁都清楚。好了,这事以后就甭提了。”赵佳铭对她凝视良久,而后唇际划出新月般微凉的弧度,旋即,墨黑似玉的双眸深处便有了两簇火焰微烁。
冬灵略一踌躇,仍是开口劝道:“娘娘!难道娘娘就这样撒手不管,任由那狐狸精张牙舞爪的在皇上面前搬弄娘娘是非。如今她又怀了皇室唯一的血脉,这往后恐就更加矜贵。到时怕是娘娘这皇后也要礼让她三分,娘娘能咽下这口怨气,奴婢可不能忍。”
“不管她怎样在皇上面前摆弄本宫的是非,如今已不在重要,皇上也不会再意。这事本宫反倒不急,倒是有人此刻怕是如热锅蚂蚁,比本宫还急着想除去她,因为本宫太了解他了。到时便自会为本宫除去这一大障碍,本宫只管坐享其成,何需要本宫亲自出手,去趟这趟浑水。不信的话咱们就拭目以待。”声音中混夹着尖刻及冷酷的气息,苍白似鬼魅的面颊却浮出一抹志在必得的笑意,让冬灵心下顿生狐疑,这鬼疑的笑意让她打心底的一颤。
“好了,你先退下吧,本宫想一个人好好的静静。”挥手摒退垂首立于身侧的冬灵,懒怠得不愿在看上她一眼。
轻轻推开窗棂,静静地望着内庭院中大树上随风飘落的黄叶。呼吸着凛冽的夜风,压抑着胸中氤氲的怒意与无奈,怔怔地伫立在窗棂旁。这里应该就是她最后的归宿了吧,这里也是她埋葬青春的墓地。尊崇、荣华、富贵、显赫;玷污、耻辱、黯淡、卑微,两种截然相反的命运纠缠着她的人生。但是此刻,她只想静静地想着,就这样,阖上双眼,时间停止,人生停逝。
她很奇怪,在如此无望的日子里,竟然并不是那般的恨他,有的只是几许的心酸和疼痛。也许长于官宦之家,家中妻妾子弟众多,又在宫中生存了长久时日,她就很容易明白他所做的一切很自然,而她的结局也是个必然吧。当初,他们的婚姻本就牵涉着政治因素,本就是你不情我不愿,现在这般的结果也怨不得别人。世人总说,什么样儿的人,就什么样儿的命。她早已不怨天尤人,怨的是她的命一早便注定好了,那被权势熏陶得失去了心智的父亲早已为她布好了一步又一步的不归路。她聪明一世,却错生在帝王将相家,便再也逃脱不了做这棋盘上棋子的无奈命运。现在她终于明白,好姻缘,只需门庭匹配,无需两情相悦。
如若没有当初,现在的她定不会这般的凄凉。日日夜夜的孤寂,像一条毒蛇侵蚀着她内心的深处,她深深的明白,对一个帝王来说,抛弃一个女人是多么简单的事,何况是一个从未得宠的女人。所以,很多事她只能不断地警告自己不要想,不要问。她只有在这寂寞的深宫中肆意的张扬着自己,喧泄着自己,以此在他面向证明着她的存在。虽然那样的做法让他内心深处感到厌恶,可是她已无所谓,她也别无选择,只有这样,他眼中才能有她的存在。那怕是带着愤怒的眼神,用着冰冷如霜近是绝情的口吻与她说上几句不着边的话语,却也会令她激动半天,让她闲暇的时候犹如少女情怀般甜丝丝的回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