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离京城遥遥可及的地方,灾民们带着饥饿、病痛,披着破烂的衣裳,挪动他们破裂的双脚,朝着江南最繁华的地带奔去。
“爷!给口饭吃吧!”
“大爷……行行好赏口吃的吧,孩子快要不行了……”
“求求你了大爷!求求你了……赏点吃的吧!我们都快饿得不行了……”
到处一遍凄凉的哭喊声,市井里无一空位,到处挤满了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灾民。
“公子!请您收留这个女娃吧!她什么都能干,只求您赏口饭吃,不饿死就行!”一灾民无力地扯拉着赵易轩的衣摆。看着眼前这锦衣玉带的年轻公子,像救世主一样出现在他的面前,也顾不上什么礼教,只求赏口饭填饱肚子。
“老头!休得无理!快放开我家公子的衣摆!”一侧的随侍怒斥着这个胆大包天的乞丐样老头,见他不肯放手,做势欲打。
赵易轩止住,一脸恻然。这就是大翌的子民!现在却流离失所、骨瘦如柴,看起来活像个骷髅。蓬头垢后、敞衣褴褛的小孩饿得奄奄一息。看得他心寒,此行若非皇上有紧务,这番景象让他瞧见,不知有何举止。
在水灾之后,两岸的灾民就逐渐往京城涌入。眼前这么多的灾民却让他一时傻了眼。虽然已经开仓放粮,但也招架不住僧多粥少,无数张嘴嗷嗷待哺的局面。朝堂上那帮王公大臣只会说此漂亮的词汇,掩饰他们的失职,什么“灾民已赈,无忧矣”。
这简直就是欺君!
眼前这一幕幕实在是惨不忍睹。病死饿死,都属寻常。卖儿卖女,甚至不要钱,只求小孩子被领走可以有口饭吃不至和大人一起饿死!那些破烂单薄又肮脏的衣裳,土样颜色的面颊,失去了神采呆滞的双眼,深深地刺痛了他的心!
“公子——”一侧的随侍似是明白主子的感受,低声轻唤。
赵易轩回过神来,让他拿了些散碎银两给那老者,却没有领走那小女孩,径直前行。老者流着眼泪,在他身后跪下叩拜。
“怎么会这样?不是已经开了仓赈灾了吗?难道他们敢欺骗皇上?”随侍小心翼翼看向一脸淡然的赵易轩,“公子,难不成有人竟敢贪污赈灾的粮食?”
“休得糊乱猜测!粮仓确实已经开放赈灾,也无人敢趁此机会中饱私囊。只是现在边塞不稳,隐现乱像,一旦有变而粮草不济,势必生乱。朝廷不敢倾全仓之粮以赈灾,只为防备西北之变。”赵易轩说到这时既一时无语,唯有长叹,有种无力的感觉。
不远处一极不厌烦的男子声音蓦然响起:“兀那婆子,休要挡住我家小姐的车子,快快闪开!”
抬首望去,却是一辆女眷的马车,正从此经过,却被那些要卖儿卖女的灾民拦住不放。
赶车的小厮见那群乞丐还不肯离去,不由有些恼羞成怒,于是空甩了一下鞭子,“啪”地一声作响,倒的确吓得那些灾民退后了几步。
此时,一温婉清脆的声音却从马车中传出,带着责备之意说道:“小安子,快住手!莫吓坏了老人家。停车!”
那小厮闻言不敢违抗,只得无奈停下车马。一个娇俏丫头模样的女子撩开竹帘率先下来,乌黑的头发挽着一个公主髻,娇小伶俐,身着一件嫩绿到近似浅黄色的衣裙,容貌细致清丽,活脱脱的一小家碧玉。
小丫头看了看拦她车子的妇人,温言问道:“这位大婶,请问为何要拦住我家小姐的马车?”
那婆子见是个和气的小姐,当下就“扑咚”一声跪下,把一个十来岁模样的小女孩拽到身前,恳求道:“这位小姐,求您行行好,收留了这个孩子吧。家乡遭了水灾,亲人们都流离失散了,这孩子要再跟着我,恐怕就要饿死了!求求您!求求您行行好,发发善心吧!”
少女见那女孩年纪幼小,长得挺标致,却面黄肌瘦显然长时间都没有吃饱饭的缘故。少女看了看,回身便钻进了马车。
片刻功夫,小丫头便从车上取出一个钱囊,纷纷发给跪于地上的灾民。妇人请少女带小女孩一起走,少女却摇头不肯:“她已是你唯一的亲人了,我又怎能忍心让她离你而去呢?好好照顾她吧,朝庭已发放灾粮,相信不久你们就可以回到自己的家乡了。”
“谢谢小姐,谢谢小姐!真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呀!……”
“谢谢……”
小丫头四目张望,一群群的灾民蜂涌而上,那仿若死灰般的模样,直直的刺入内心深处。当下毫不犹豫的拿起手中的翠玉镯子,交给赶马车的小厮道:“小安子,拿这只镯子去当铺卖了,换些银两,买些米粮送到这里分给这些灾民吧。”
“这不是小姐最爱的镯子吗?”小安子常见小姐戴着这只镯子,便知是小姐心爱之物,又显然不是便宜货,便不敢接手。
丫头皱眉,“作什么?叫你去你就去,休得罗嗦。镯子卖了还可以买,要是耽误时间闹出了人命,这命怎么买得回来。还愣着做什么,快去呀!”小安子这才敢接了。见主仆仨人心地如此善良,那妇人泪流满面,又朝她跪了下去。一侧的灾民听得小姐叫小厮给他们送米粮便也呼啦啦跪了一大片。倒慌得那丫头不知如何是好。
“小喜,走吧!”车内的少女伸手掠起细竹的湘妃帘,轻轻地向丫头晗首。
竹帘外碧蓝晴空下,夹着沙尘的风里,可以看见一枝花枝摇曳,灿烂的樱花开得如烟如霞。此时风儿顺势顽皮地溜了进来,扯拽得她衣袂飘飘。
赵易轩怔怔的望向她,那一双墨黑如玉的眸子,那一双本如秋水一样波澜不惊的冷清双眸,忽然竟似烟花一样绽放出流光飞舞。
“好个俏女子,虽未见其貌,想必定是姿容赛婵娟。慈悲照为怀,悲悯世人间。”赵易轩由衷的感叹道:“想不到一个寻常人家的小小女子,竟能有这份慈悲心肠。当真难得。如今灾情未过,多少膏粱子弟,依然流连在楚楼秦馆,醉生梦死。却也有这般的女子,为朝廷分忧。可不知是那户人家调教出的这般女子。”望着渐渐远去的马车,竟有一丝念念不舍之情。
“虽然只是惊鸿一瞥,想必也是倾国倾城之容吧。”一侧随侍呆若木鸡,一副口水都快流出来的模子,自言自语道。
“瞧你那德行。”赵易轩手中的折扇轻敲一下随侍的脑袋道。“进城吧。”
“呵……呵”随侍搔着脑袋傻傻地干笑了几声。
……
江南,以水一般的柔美,温婉和宁静洗涤了京城的繁华、喧嚣和浮躁。与江阳的萧条、凄凉形成鲜明的对比。
赵易轩深吸口气。清凉的空气中,弥漫了浓重的雾气。一切景物氤氲开来,像是一片晕染后的水墨图。在这样的空气中行走,怕是不久便会蒙上一层薄薄的水珠。
烟雨朦胧的西湖像是半掩轻纱的美人。两条长堤上的杨柳依依,柳絮翩翩,袅袅柔柔地拂扬岁月。桃花开得正艳,那深深浅浅的绛白绯红,更平添一抹暧昧的色泽。微风轻轻地吹拂着百花争艳徐徐飘过的淡淡馨香。春天的江南可谓一尘不染。
随侍似乡巴佬进城般的东瞧瞧西看看,一张嘴聒燥不停。
一行几人已步入城中,车马盈市,罗绮满街。并不亚于京城的繁华。
随侍微微笑道:“少爷,不如我们先找一家客栈安顿下来在说,主子一路风尘仆仆,想必也疲惫不已,暂时休息片刻。听说江南的夜色很有一番风味,主子歇歇脚,也好带奴才们见识见识。”
“好吧!”
“少爷,奴才去瞧瞧前面一大群人在做什么——”随侍兴奋地指着前面不远处围观的一大群人。
“去吧!”看他一脸的兴奋样,赵易轩也不忍泼他冷水,挥手便让他上前而去。
“听说今晚醉红楼来了一位国色天香的美人儿,不光容貌倾国倾城,而且才华横溢,琴、棋、书、画样样都不在话下。”一容颜如屠的中年男子,唾沫飞溅,指手划脚的对着围观的人群兴奋的说着。
“哼,土包子,这事早就听说了,听说城里的富家子弟有人愿出三万两银子愿与佳人独处听其小曲。”
“哇,三万两银子呀,够老子花上一辈子了,真他妈的阔绰。”
“哎……看来我们是没这眼福了……”
“不要着急,我同老鸨很熟,晚上混入醉红楼以睹芳容不就得了,不跟你们说了,我得回去好生准备准备。”说完腆着肚子,大摇大摆的走出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