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初中毕业时,对自己今后的前程怎么设计没有谱,严格说来自己也没想好将来应该从事什么样的工作。反倒在小的时候还有“理想”,上学前,看农村赶大马车的,手摇大鞭子很威风,想自己长大了当个车老板;读小学时,到芦屯去赶集,看南来北往的火车就羡慕开车的司机,那时我姑姑家两个表兄正好干这个活,我非常渴望有一天我手拉着汽笛弯杆,开着火车呜呜地跑。初中毕业了是报考中专、技校呢,还是读高中,将来考大学呢?我忘了是怎么决定的,最后还是报考了高中。
我是1958年秋进入当时盖县惟一一所高中——熊岳高中的。那时考高中并不难,没有小学考初中那么紧张。高一没读几天学校实行“文、理”分科实验。那是“大跃进”的政治背景,什么都敢想,什么都敢干的时候,学校动员说,要在高一八个班中组成一个理科班,一个文科班,两年学制。实验的目的,就是两年学完三年的课程。这个实验能否成功,学生们将信将疑,估计没有愿意到实验班的。但第二天,学校就公布了名单,说是自愿报名,其实是学校内定的,我被分到文科班。那时盛行一句话“学好数理化,走遍全天下”,因此被分到文科班的,不少学生都擦眼抹泪,认为自己一生的前途暗淡了。我初中数学学得不错,特别是平面几何,但物理、化学成绩一般,所以分到文科班我的反应并不大,也没有什么“埋没人才”的感觉。但我知道今后自己的人生道路与工程师等无缘了,我只能走“耍笔杆子”这条路了。但事已至此,就由它去吧,我这么一想,反倒坦然些。
事情就这么定了,我对自己的人生坐标明确了,我知道应该在什么地方下工夫了。我除了学习课本以外,还订购了几种课外文学杂志,记得如《新港》、《鸭绿江》等刊物。那时二哥已到鞍钢当工人,每月给家里寄钱,所以我的学习费用也比较宽裕。我尽量增大课外阅读量,我还有一个专门记录“文学警句”“优美句段”的本子,边读书边随时做记录。书看多了,我又萌生了当作家的念头,我还学名作家注意观察、体验生活的做法,对大自然的变化,对有趣的生活场景,做观察记录,写日记。例如,下雨天我观察云的走动,雷电是怎么闪的,雨点、雨滴、雨丝、雨帘有什么区别;下雪天,雪花是怎样从天空落下来的,碎雪花、中雪花和鹅毛大雪在空中飘舞的情景;我观察人生气、发怒、悲伤、高兴、心花怒放等情绪变化的面部表情,眉、眼、嘴与脸部肌肉的变化,我甚至还能观察出佯装的面部特征。总之,对“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所涉猎的一切内容我都作为素材,作为学问,作为创作的基础,把它积累起来。开始,对我的作文(记得文科班一周一篇作文)老师的评语常常有“矫揉造作”的字样,说我光注意摆弄词藻了,后来我注意了文章的思想性。有一次作文,我写了一篇《新的起点》,是以我的同桌,一位烈士子女,屡下决心,屡无建树,后来听了他母亲一次“痛说革命家史”而转变的事例为依托和生活原型,由于情真意切,这篇文章被老师当成范文在班级展示。这件事至今整整五十年了,当一个人得到大喜过望的表扬时,真的终身难忘。我记得那天上作文课前,语文老师(班主任)已端着教案站在教室门口,我们听到第一遍上课预铃响还在玩,好像是在教室窗外的单杠上又做了几个引体向上,等我跑到教室门口时,第二遍铃声已响,但语文老师看见我面部既慈祥又高兴,一刹那我还有点纳闷。上课不到两分钟我就明白了,老师这节作文课把我的《新的起点》当成范文了。老师在没分析前先范读了一遍,天呀,老师只有读课文时才范读,怎么能范读我的作文呢?接着老师就从布局谋篇,一直讲到遣词造句,简直把我分析晕了……从那以后,我对文科,对文学,对写作的兴趣越来越浓了……
可惜的是,1991年我回母校看我的语文老师提起这段往事,郭增益老师已记不起来了。“不过”,他说,“我还记得你的文章写得不错……”
感悟
不管郭老师真记得还是假记得,但老师那次范文授课内容对我的人生起了很大的作用。我当教师后,也遇到某某学生问我当时是怎样表扬他的情景,甚至当时我说的几句话,学生都记得,而我却忘记了。老师当年的鼓励和教诲,只要做得得体恰当,对学生终生都是有益的。
我的人生坐标就是这么定的,我虽然没有当成作家,但却走了半生“仕途”。今天想起来,学文科是高兴,还是后悔?正是应了那句话:“谋事在人,成事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