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升初”发榜后,我当然是如释重负,整天嘻嘻而乐的,不时还有一种锋芒初露,舍我其谁之感。不过,二哥又落榜了。有一天,我在自家院子里一棵枣树上边摘枣吃,边在树上玩时,二哥从大门口进来,提着一把斧子一瘸一拐的,脸上挂着泪珠,见到我后放声大哭起来。开始我还没反应过来,因为二哥比我大四岁,在我的眼里历来都是坚强的,今天怎么会这样呢?我一看他膝盖上流着血的伤口,心里明白了,跳下树来,扶二哥进屋,赶快喊爸妈。
当晚,二哥哭得很悲伤,他说他这辈子完了。他说的并不是自己膝盖的伤口,而是没考上初中,他这辈子得在家种地了。二哥头一年没考上,我没记得他当时怎么难过,顶多有些害羞而已。又复了一年课,而且与我同考,还是没有考取,一是信心受到很大伤害,二是面子上不好交代,更主要的是对自己的前途有点“一碗水看到底”了。七八十年代以后,把升上大学或中专叫“跳农门”,五十年代就是以能不能考上初中为分界线。如若当时能考上初中,即使考不上高中、大学,考个中专也可以进入城市。或者退一步,初中毕业啥也没考上,到城里找个学徒的工作,用今天的说法,也是有“文凭”的。所以,我的同龄人当时绝大部分就是因为“小升初”这一关没过,就永远留守在祖辈“务农”的基业上。听爸妈说,二哥连续几个晚上都是呜呜地哭,他膝盖的伤就是到生产队干活时(砍树毛)精神恍惚造成的。二哥的痛苦心情,我当时能体会、理解一些,但肯定没有全部理解二哥内心的创伤。但从二哥的痛苦经历中,我初步懂得人的前程是怎么回事了。从那以后,我在二哥面前再也不敢表现出“舍我其谁”的狂妄,起码我不能刺伤二哥的心。
感悟
人的一生中,关键口只有几处。我们这一代生在农村的,谁会想到一个今天看来不是问题的问题——“小升初”就决定了一大批人的命运。二哥在1958年“大跃进”时,有幸到鞍钢弓长岭炼铁厂工作过几年,但生不逢时,1960年一场自然灾害,这帮从农村招来的工人又被“下放回乡”。二哥工作那几年,正是我上学读书的时候,二哥给我了很大资助……我大学毕业工作以后,一直没有忘记二哥对我的恩情,所以我力所能及地给了他一些帮助。我们哥俩感情很深,原因之一就是二哥的人生经历,特别是小升初他所受到的打击一直牢记在我的心中。直到2007年5月其二儿子盖房子,我还回过老家一趟,谈及往事,还是唏噓不止,本文记录的这一段情景,二哥仍记忆犹新。二哥现在已七十多岁了,但愿这段往事不再继续折磨他的心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