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母亲姊妹俩,母亲为长女。小时候断断续续听母亲讲,她有个妹妹,旧社会嫁给一个姓徐的。因为其男人不怎么会过日子,加上结婚多年老姨没生养,要了一个男孩怕别人知道底细,所以多年前就到“边外”去了。读小学时,我为母亲代笔写过信,大概记得地址是“黑龙江省齐齐哈尔市大兴站”,具体门牌号码记不清了。
大约读小学五年级时,忽然听说老姨要从黑龙江回来探亲。我的外祖父外祖母早已谢世(我没见过),但其娘家还有三个哥哥和一个姐姐。知道这个消息,我就天天盼,因为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老姨,她到底长得什么样呢?和母亲长得像不像?有一天,老姨终于乘二舅赶的马车来了。老姨个子比我母亲高,脸盘也比我母亲大一些,姊妹俩长得并不太像,只有眼睛长得相似。尽管这样,你说怪不怪,一见面我就像在哪里见过她似的,当时我的感觉是“这就是我第二个母亲”,一点陌生感也没有。
老姨和母亲一见面,姊妹俩就抱头痛哭,她俩一别二十余年没有见面了,悲喜交加,道不尽的离别情,说不尽的思念是可想而知的。她俩唠嗑时,我常常依偎在老姨的怀里睡着了。老姨在我家大概住了一两个月。从大人的交谈中我知道老姨在“边外”的日子过得并不富裕,不然这回探亲怎么会一个人回来呢?常听老姨说,她这辈子命苦,步步不赶“点儿”。农村春节过后,是算命先生挣钱的黄金季节。过了年,正月里没事,请“瞎子”(我们那儿都是盲人算命)算一算,想知道这一年的运气。我母亲几次想给老姨请“瞎子”算一算,她百般推辞,说自己是“穷命”,不用算也知道。有一天来了个“打板先生”,就是“抽帖的”,这回母亲又要给她抽一帖,她推辞几句算是同意了。后来听老姨说,“抽帖”比“算命”便宜,总推辞有点过意不去。当时别人抽帖的内容我早已忘记,唯独老姨抽帖的内容有两句至今还清清楚楚地记得:“隔河望金,有心去取,河水又宽又深”——抽帖的先生解释说:“这位大妈财虚呀!”老姨点点头,转身对我母亲说:“姐,我说不抽你偏让抽,还不是算个‘穷命’吗,不算也知道……”
1960年自然灾害我们那儿吃不上饭的时候,我在大学读书,母亲和父亲去了一次老姨家,大约住了半个多月。再以后双方联系就少了。那次见到老姨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感悟
血缘关系真的了不得,第一次见到老姨就感到那么亲,仿佛在哪儿见过,可能是“遗传密码”的效应吧。我第一次见到我的外孙女“枫叶”是她六个半月时,据女儿讲,“枫叶”之前见到陌生人总是哭。“枫叶”第一次见到我,在其母亲怀中总是看我,不回避,也不哭,我说抱抱吧,她就让我抱。女儿说,你说奇不奇怪,我讲了我第一次见到老姨的故事后,她才释然。人类的遗传基因如此厉害,其实动物也有类似的情况,只是人们没有详细记录下来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