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大约是1951年冬,发生在抗美援朝期间。那时盛传美国在朝鲜搞细菌战,老师嘱咐我们在路上捡到任何东西都不要拿,捡到糖果、饼干之类的东西更不要吃,说那是美国人从飞机上撒下来的,那上面有细菌。小学生是最听老师话的,所以那时上学、放学的路上见到平时易捡到的东西也不敢用手碰一下。不久,政府下令打狗,说狗身上有毛,最易细菌生长。
农村几乎家家户户都养狗,听说要打狗,到真的打狗可能有一个月左右,为什么没像学校老师给小学生下不捡路上东西的指令那么快呢?长大后我分析这可是一件不容易执行的政令,因为家家都养狗,户户都爱狗。在农村,狗是农家的帮手,是看门护院防野兽保家畜的“功臣”。但最终打狗令还是实施了。我记得那时农村成立了“棒子队”:由一些青壮年民兵组成,手提“洋镐把”,六亲不认。村里所有的狗,不管是谁家的,挨门挨户见狗必灭之。那几天,狗也似乎察觉到末日来临,不像往日见到生人就“汪汪”地叫,多半是夹着尾巴,低声下气。特别是听到左右邻居院子里传出“同伴们”的狂吠和哀嚎声音时,就会发出狗之将死,其声也哀的低低的,哼哼叽叽,无可奈何的声音。那些日子大人们总是谈论打狗的事情,一些家庭主妇还不时地擦眼抹泪。我清楚地记得我家养的是一条棕黄带红的大狗,名叫“大黄”,长得虎头虎脑,块头挺大,又极“仁义”,从来没发生过叼鸡咬鸭的事,对家里人及左右邻居极为温顺。母亲舍不得眼见心爱的“大黄”被人打死,但又没有救助的办法。从打狗令下达那天起,母亲就给大黄加餐,连舍不得给我们吃的东西也给大黄吃。
这一天,大门外吵吵嚷嚷,吆三喝四地进来一群“棒子队”队员,“大黄”的灭顶之灾来了。家人不忍心看“大黄”的最后时刻,都回到屋里炕上坐着,眼看着“火盆”,心“咚咚”地跳。院内一片跑、撵和棍棒声,但没听到“大黄”的叫声。正在这时,房门被扒开,“大黄”窜进屋内,一跃跳上炕,躲在母亲的身后,浑身瑟瑟发抖,用乞求的眼光看着我们,发出哀怜的求救声。它的这一举动令全家人惊愕,本来家人就难挨这个时刻,“大黄”突然求救,使铁石心肠的人都会落泪。母亲回过身把“大黄”搂在怀里,嘴巴颤动,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泪簌簌地流。这个场面在我少年的心灵上刻上永不磨灭的一块印痕,刹那间,我感到“大黄”不是狗,是一个求生求救的人,狗的“灵性”让我折服。
当然,“大黄”没有逃过劫难。它被打死后,它的肉家里人没有吃,但把它的“皮”剥下做纪念。这张棕黄带红的“皮板”在父亲褥下铺了多年。“大黄”没有死,每当看到那张皮板,“大黄”的样子就会清晰地出现在我的面前。
感悟
无论从宗教的角度,还是从今天人们对世界认识的角度,动物是人类的“朋友”,应保护它们。“狗是忠臣”是所有养过狗的人的共识,“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你只要养了它,你家里再穷,它也不会另选其主。
现代人养宠物,狗是首选,除了它有“看家护院”的本事外,人们更看重的是它的“忠诚”、“温顺”及“善解人意”。现在城里人养狗,已把它当作“家庭的一员”。曾有人感慨地说:“宁养一条狗,不交一个人;朋友有时会翻脸,狗永远不会背弃主人。”这话是“中肯”,还是“偏激”姑且不论,狗的灵性确实让人心爱和折服。
大文豪鲁迅先生笔下的“哈巴狗”、“落水狗”、“丧家犬”只是比喻,意在针砭汉奸、卖国贼,而不是对“狗”,这里笔者加上一句,不是给狗“平反”,而是免生歧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