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袭白衣,一枚茶花,虚无缥缈,遗世而独立。风轻撩着他的衣袂,让人浮想联翩,他虚幻地不似凡人。
淡然一笑,似曾相识,仿佛令天地失了颜色。
“公子月,倾天城的大军已经暂时就地驻扎起来,似是信了我钺国的大军已达边界,一时半会估计不会向从岭关发起进攻。”契烈进帐。
“契烈,将剩余的士兵,还有城内健壮的男丁集合起来,换上军服,分成两队,聚集在城楼周围,一夜交替巡更不得间断。”
契烈的眉头皱起,“你是说,倾天城还没有相信?”
“倾天城绝非等闲,那飞将的称号也不是浪得虚名。要他相信,除非他亲眼所见,否则他是不会罢休的,你先下去准备吧——”
我手拂过身旁的琴弦,“当——”一声刺耳的琴音不胫而走。倾天城,我在这里等着你!
深夜寒风凛冽,而守卫却丝毫未见松懈,显然比往常多了好几成的兵力,彻夜巡防,一个黑影观望四壁,警惕性极高,侧身轻贴在死角落处,屏住呼吸,不敢掉以轻心。
心中寻思,先从何处下手。
正当这时,一两个琴音渐起,一阵悠扬的琴声自西城角传来,悠然而至,如潺潺流水,涓涓而下,平和而静谧,完全没有金戈铁马的厮杀,温暖轻柔,放在这极寒的天气内,本该极不和谐,可这琴音仿佛让人眼前一亮,春暖花开,和风送爽,一片阳光明媚,处处小桥流水……
那琴音仿佛生了魔力,不由自主,他的身形飞向那西城角一处幽暗的油灯下——
烛光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风吹衣袂,在墙上投下飘扬的痕迹,他仍旧全神贯注的拨动着琴弦,仿佛丝毫未注意到身后的动静。
手腕轻转,仿佛看到蔚蓝的天空中,鸟儿成群结对的,上下翻转,婉转啼鸣。
正值高潮处,哐——琴弦乍断。
眼前银光色锋刃一闪而过,只见门口矗立的黑影极为机警地翻身而上,好一个利索的旋身而入,单膝轻点地面。
抬头,耳畔飘落一缕发丝,一柄短小精细的匕首连根没入身后的墙内,心头一惊。
“既然来了,为何要偷偷摸摸?”
“你——”
“倾将军似乎对我的琴音很满意,若是再投入些,这把匕首刺中的便不是冰冷的城墙,而是——”我淡然一笑,款款转身,奋然拔起陷入城墙的琉夙。
“你是谁?”他的目光始终不离我片刻,沉默许久才缓缓问道。
我从他的目光里看到的不是被人戏弄的愤怒,而是一种震惊。
“月氏玄机。”
“月玄机……月玄机……不是,你不是!”
我不明白他为何会这副神情,但是从他看我的眼神,仿佛早就熟识。
他一步步地向我走来,那目光冷淡如水,却也止不住地诧异。
我轻挑着眉,看向他。
他伸手——
我紧握琉夙——
就在他即将扯下我脸上的面纱时,琉夙的锋刃也触及了他的手背。
他神情淡然,似乎完全不去顾及手上的伤口,鲜红的血顺着手背流淌下来,滴落地板之上。
“公主,不要闹了,跟我回去。”
我心头一怔,虽然这则惊诧的消息来得太快,但是我却没有停住手上的攻势。反手握住琉夙,横刺过去。
他急急地撇过头,拧着眉道,“公主,皇上为了你的事已经气病,请您跟我回去。”
“哼——”我冷哼了一声,倾天城,你以为凭你几句话,我就会分心,“你若再不还手,别怪我手下无情!”大喝一声,“拔剑!”
“公主你——”紧接而来的攻势让他自顾不暇,及时抽剑护在胸前。
“我不是什么公主,我已经告诉过你,我是月玄机!”眼明手快,及时抽枪,枪中自有乾坤术。
手舞白杆枪,好似瑞雪飞舞,梨花纷飘,锋刃所过之处,房间内一片凌乱,长枪露锋芒,威猛如虎,倾天城眼下一丝诧异迅速而过,不敢掉以轻心,只得全心防备。
“嗤——”利刃刺入血肉的声音。
他的眉头蹙紧,眼看盔甲被刺破,手臂一片殷红。
“我说过,你若不还手,我决不留情。若非念你一代名将,下次这枪锋刺中的便是这。”枪头直指他的喉间。
“你不是公主……”他口中喃喃道,转眸望向我,“月……玄机,你可否将纱巾取下,让在下看一眼。”
我如今已可确认,这具身体的确不是普通人,但不是因为她的容貌,仅凭倾天城一派执著,不似作假。
“对不起,在下相貌丑陋,而且玄机是男儿身,定不会是你口中的什么公主。”我冷冷道,心绪却飘向万里,如果他说的真实,那我该是谁?东秦的公主?突然,脑中浮现几个字眼——天外新月。
“你不是公主,公主不会武功,即便短短数月,也不会突飞猛进到如此程度……”他像是在对我说,亦像自言自语。
“我乃离王府的幕僚,也是现在钺国的当今圣上的——”我停顿了片刻,对啊,我是他的什么?就连我也不知道,“军师。”
“实话告诉你,“凤”军的确没来,如你所料——皇上在千里之外皇殿之上,自然不可能御驾亲征,这次征战的大军主帅是我,希望今晚的表演没让你失望。”我唇角勾起一抹浅笑。
“月——玄机。”每一字似有千斤重。
城楼之上,我俯视而下,街道上经济萧条,关门锁户,人人自危,我拧着眉步入房内。
“玄机,玄机,总算见到你了——”来人连声唤道。
又是这吵闹的声音,我皱起眉头,微微站起,强撑起一丝笑意,“子乔兄,大军来了?”
“嗯,我可是连夜奔波,一想到你就带了一个骑兵队前往抵抗倾天城的大军,我自然不敢懈怠,这不,还早了两三个时辰赶到。”
“呵呵……多谢关心。”我尴尬地轻笑了两声。
“对了,玄机,我来得途中,遇到一人,他硬说是你熟识,我恐有诈,怕对你不利,将他先行羁押在营帐内,你要不要去看看?”
“哦?她(他)有没有说是谁。”我漫不经心问道,心情还沉浮在昨晚的事件之中,这具身体究竟是谁的?难道说当日我所见到的红衣女子真是东秦远嫁南临的姬月公主,既然如此,谁又跟她有深仇大恨,甚至将她毁容,如果这具躯体是真正的姬月公主,那如今在南临坐拥后位的又是谁?好多事情复杂的缠绕在一起,让我分身无暇。
“他不肯说,他说必须见到你才肯说。”
“哦,是吗。”我抽出思绪,倒对王子乔口中那人有了几分好奇,“走,我们去看看。”
撩开帷帐,触上那人的眼,我身体一怔,随即,假装镇定地从他身边经过,他对我仅仅冷冷的扫了一眼,随后撇过头去,看向王子乔,“我要见月玄机。”
王子乔和我相视而笑,“你说你想见公子月?你口口声声说公子月和你是熟识,怎么,如今他站在你面前,你却不识?”
身旁那人再度回过头,定定地看了我一眼,轻蹙起眉,“他不是,也不配。”
王子乔顿时面色一凛,一把揪起他的衣领,“你再说一遍!我立马让人把你拖出去杀了。”
“他不配,世上除了他,没有人配得上这个名字。”
“你——来人啊,把这个人……”
我伸手,撩开王子乔的手,对他绽开笑意,低声道,“命是你自己的,怎么可以如此不爱惜。”
他原本冰冷的眼底,有了一丝温度,一双黑眸急切地望进我的,仿佛想要把它看透,看穿。
我笑意如常,弹去他身上的尘土,缓缓道,“慕云——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