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火辣的太阳炙烤着大地,三伏天的阵阵热气如同蒸笼似的扑面而来,故乡成片成片的小麦渐渐由绿变红变黄,金黄金黄的小麦如同满腹经纶的学者谦虚地低着头。风儿轻轻吹过,波浪滚滚、层层扩展,处处飘溢着缕缕清香,庄稼人嗅着浓浓的麦香,听到麦粒熟透的啪啪声。哦,小麦成熟了,乡亲们开始舒展筋骨,准备好油石和铁镰,顶着烈烈炎日抢收一地金黄欲滴的小麦。
小麦是我们家乡农民的主导农作物,每年10月份,当白露时节刚过,农民便把冬小麦种子连同一年的希望播撒在肥沃的黄土地里,经过冬季的风雪严寒、春季的干旱风霜、夏季的雷雨炎热,小麦颗粒逐渐饱满开始成熟。小麦是庄稼人的希望和生命,从种植到收割、打碾,农民们一直守望,施肥、浇水、锄草、打药防虫、虎口夺粮抢收,打碾颗粒归仓,农民一颗悬着的心总算落地。
我喜欢站在麦田地头,往往被夹杂着阵阵热浪的清香所吸引,对着那些高低一致、平整如案、金黄耀眼的麦穗儿作长久的驻足观望。我仿佛看见年迈的母亲弯着腰、手握着镰刀正在麦田里挥汗如雨地劳作。母亲左手揽住一抱麦,右手的镰刀伸出去,拉回来,伸出去,拉回来,机械般往返,从右至左依次不停地变换角度,刷——刷——刷,一镰又一镰,就是一捆麦。一捆捆的小麦被拦腰一拧捆紧,躺在它们的根上,母亲身后一个跟一个的麦捆像一个个熟睡的孩子。没有麦捆的地方,露出高高低低的麦茬,露出热乎乎的黄土。
故乡的夏季似乎天亮得特别早,每当东方欲晓、星月还挂在天际之时,乡亲们也早早起床,带上干粮和水来到小麦地,乘着星夜的凉爽和露水的潮湿,收割小麦。晨曦下,一个个挥镰收割的身影,成为清晨一道美妙的风景。他们踏着露珠弯下腰去,一把捋住麦秆,镰头向前割去,大片大片的麦子在清晨一缕阳光的抚慰下倒下来,随着一大片小麦被割倒,忙碌的农民迎来了朝阳。成熟的小麦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更加金黄,香气宜人。晌午时分,持续辛苦收割了好几个小时的乡亲们就不约而同地休息片刻,男人首先点燃一锅旱烟,吧嗒吧嗒地抽起来,妇女们吃完馍馍,磨起镰刀。地畔的乡亲们会喊道:“他爸,来喝杯茶。”“他叔,这是我新买的旱烟叶,劲儿大给你抽一锅。”……从地埂上走到地埂下,坐在了一起,旱烟味儿弥散,都会谦虚地谈论别人家的小麦如何颗粒饱满、麦田分外香,谈天气、谈子女,四处散发的麦香飘荡,淳朴的人儿心相连。收割小麦时节乡亲们中午一般不回家休息,最担心雷雨忽来,小麦受损。有时一场冰雹会使农民到手的丰收变成泡影,农民会加班加点、争赶时间、披星戴月忙碌收割小麦,夏天天黑得迟、月亮升得早,皎洁的月亮使白天的燥热渐渐退却,乡亲们伴着丝丝凉爽抓紧收割,甩开膀子,手脚麻利地收割小麦,处处听见刷刷的割麦声,镰刀割麦的响声与田野里的虫鸣声常常交织在一起,一支醉人的乐曲至今仍在我的梦中延续。乡间的小路乡亲们回家往往走在一起,相互寒暄,互相安慰,谈论最多的话题是对方收割了多少亩地,今年的小麦丰收,其他作物长势如何好。收割小麦时,也是我们孩子最忙、最开心的时候。大人收割小麦,我们孩子们帮助大人干些农活,放牛、拾麦穗等等。十几岁的孩子结伴而行,赶着各家的牛儿上山,任凭牛儿自由的吃草,我们则在山坡拾点枯枝干草,偷摘上豆荚和小麦,点火烧起豌豆、小麦。经过烧烤过的豌豆和小麦,闻起来格外的香,我们吃得津津有味。放牛回家后,我们借着给大人送水送饭的时机,到麦田里捉蚱蜢,把蚱蜢装进早已准备好的蚱蜢笼,任其上跳下窜,丝丝鸣叫。偶尔遇到小兔子,在收割完小麦的麦茬地里追兔子,小麦茬直立坚硬,小兔子跑不快往往被我们逮住,成为我们的玩物。
在那骄阳似火的午后,母亲头戴一顶草帽遮阳,在四处如蒸笼的麦田里却感受不到一丝的凉意,她的脸因燥热而泛红,头上早已被汗水浸湿,层层密集分布在母亲脸上的汗珠,把岁月的沧桑浸染得格外清晰分明。此时的山川处处是一幅收割的劳作图,从山上到山下,从村庄到田间,片片麦田你能看到人们收割小麦的场面。他们担心头顶上轰隆隆的雷声。收割小麦时就是虎口夺粮。不到一个来月,山川成片成片的小麦会被乡亲们一镰刀一镰刀地割倒,只见十捆一码摆放整齐的麦码,像一排排站岗的哨兵。
一捆一捆被收割下的麦子运往打麦场上,堆垒成高高的麦垛,等待最后一道工序打碾。颗粒饱满的小麦在旋转的石碌碌下纷纷离开麦穗的怀抱,农民们把白中泛红的小麦装进口袋,颗粒归仓,一年的丰收也就在农民们心中落定,小麦加工的雪白雪白的面粉吃起来格外清香,因为我知道那岂止是小麦的香味,也有着农人们汗水的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