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我走过县城南门,总要驻足观望古老的柳树,这几棵柳树像一个年迈的老者孤零零地矗立,一种心痛的伤感油然而生,不知不觉,忧伤的思绪早已跑到儿时的记忆。我的家乡位于离县城不远的一个小山村,村庄紧挨着清凉河。清凉河在这里拐了个美丽的大弯。因这一个两个三个弯不止的弯,弯出了河两边至岸边之间一片片的河滩地。很久以前,先祖就在地上种上无数的杨树、柳树,在我的记忆中村庄学校周围的柳树最多,是村民和师生共同栽植的,柳树好栽植容易成活,生长速度又快。
学校周围的柳树有大有小,许多大的柳树需几个小孩拉手才能合围,小的有成人胳膊粗。每逢春夏之时,树林里到处都是各种各样的鸟巢,柳林成为孩子们的乐园。小伙伴们不读书时,不是到柳林中捉迷藏就是去掏鸟巢。学校的前方500多米就是清凉河,清凉河水清澈得能看见河底卵石,游鱼可数。河岸的一边是村庄,一边是成片成片的庄稼。每逢夏季,柳林、河边就是我们的天堂,挽起裤脚摸鱼,戏水打仗。放学后,我们不马上回家,而是不约而同来到柳林,一起放下书包,或爬上一棵棵或高或低的柳树掏小鸟,还折枝柳枝做口哨,比赛谁的口哨最响。或在柳林里玩捉迷藏,玩打仗,一个个灰头土脸,玩得天昏地暗,直到远处父母的呼唤声越来越近,我们才爬下树,背上书包,在父母的责骂声中带着饥肠辘辘几乎一路小跑回家。
我们这样任性几乎野蛮的玩耍也曾经中断过,我们又重新回到了课堂,钟爱那种学校生活。那年我上四年级,秋季开学,听校长说从南方一所大学将来一位支教大学生带我们班,我们既高兴又害怕。高兴的是我们有一位女大学生代课,能够听她讲外面精彩的世界,忧愁的是我们基础差,怕跟不上老师讲课。第二天,一位年轻漂亮的女大学生在县教育局老师的陪同下,来到了我们学校,成为我们的班主任兼语文老师。她每天穿着漂亮的衣服,微笑面对我们,用标准的普通话,动听的声音给我们讲语文课,讲古今中外故事,讲山外面我们不知道的精彩世界。课余时间给我们教简单的英语,教我们唱歌、跳舞,我们相处得非常融洽快乐,我们天真地围绕在她身边问长问短,我们的欢乐使她不知道寂寞。课外活动她组织我们捉迷藏、到柳林做课外实验,那欢声笑语荡漾在柳林。她有时还带我们到柳林、山上、小河边观察,教我们如何写观察日记,冬季又组织我们男同学到柳林拾柴火,为我们班级早早生火取暖。我们班每个学生都喜欢这位年轻漂亮、朝气蓬勃的女大学生,都爱听她的课。我们上学放学都能及时回家,不再到柳林贪玩,认真完成作业,学习进步很大。美好的时光总是那么的暂短,不知不觉一年过去了,我们的老师支教就要结束了,我们的心情和老师的心情一样沉重、难受,我们学习和玩耍没有心情,一直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
山区的秋季是个多雨的季节,连绵的秋雨会使清凉河变胖变得多情,河边那一片柳林显得越来越苍老,耷拉的枝头、叶子发黄。早晨,常常氤氲着蝉翼似的晨雾,河边荒芜滩地上片片草地,草尖上挂着晶莹的露珠。清凉河舒展着身子,泛着清清的波光,似一条巨蟒,畅游于两岸成千上万棵柳林之间,绵延数十里。每当学校放暑假,我们便帮助大人放牛,柳林成为我们理想的天然牧场,我们把牛群赶到清凉河边的柳树林,在晨雾暮霭里,看那反刍了一夜的牛儿贪婪地吃草,听繁茂异常的柳林里百鸟啁啾。那段时间几乎天天有人在柳林里放牧,柳林里牲畜不断,羊只爱吃柳叶,有的人还爬上树折下叶子茂盛的柳枝供牲畜吃。
柳树林,在大锅饭年代,是附近沿河十里八村重要的经济来源,村上砍伐粗壮端直的大柳树,卖给做家具的或建筑工地。冬天生长弯曲的柳树被农民大量的砍伐当柴烧,抵挡冬日的严寒。再后来,进入20世纪80年代,土地承包之后,又开始承包荒山、树林,被人承包的柳林几乎一夜之间被承包人砍伐殆尽,村子的柳林遭受灭顶之灾。紧接着是承包人的垦荒高潮,河道边呈现片片耕地,种植上了粮食作物。
随着我一年年的长大,清凉河畔也在一年年的变化,河两边的树木逐年减少,河两边的农田增多了,河道变宽了,昔日清凉河两岸的这一道道美丽的风景,几乎消失殆尽。现在,我漫步清水河边,再也找不到记忆中的美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