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时间的巷道,季节的风把我送到5月的站台。5月的故乡正是山花烂漫的季节,也是故乡成片成片的苜蓿花开的时候,一串串紫蓝色花儿在绿色的衬托下显得格外耀眼。苜蓿花甜甜的香气在空中弥散,引诱着蝶飞蜂舞,故乡的原野也因花香而生机盎然。天南海北的养蜂人便嗅着香气进了大山,一箱箱的蜂箱因苜蓿花开而来,因花落而去。这个时候,一辆辆满载蜂箱的外地大汽车乘着黑夜驶进故乡的村庄,村头、路边的空地、山坡沟畔的草地便是他们最佳选择,整整齐齐地摆放起一排排蜂箱,蜂箱旁搭起一顶简易的旧帐篷,这就是养蜂人的家。
养蜂人就像候鸟定期搬迁,四海为家、漂泊不定,有父子俩,有兄弟俩,有带着老婆孩子的,还有独自一人的。有了养蜂人和他心爱的“小精灵”,昔日分外寂静的山野、村头路边、退耕还林区便不再寂静,蝶舞蜂飞,花儿开得更艳,人儿勤劳心欢。帐篷前,男人一天忙乎着摆弄蜂箱;女人在帐篷里进进出出收拾东西;一条大黄狗伸着舌头懒洋洋地趴在帐篷前,一只只小鸡在空地上觅食,活脱脱的一派与世无争的世外桃源景象。
人是万物的主宰,万物因人而兴。故乡人积极响应号召,主动调整产业结构,大面积种植优质紫花苜蓿。每当5月,成片盛开的紫色花儿便成为黄土高原上的主色调。昔日冷漠的山坡沟畔、村头路边,自从种植上了百亩、千亩紫花苜蓿、红豆草,群众靠牧草养殖肉牛走上了脱贫的路子,日子过得红红火火。村庄因富客来而热闹起来,收购饲草的、兑换山货的、贩运肉牛的、养蜂的……一张张熟悉不熟悉的面孔经常出现,村庄小卖部有买盐醋、买酒、买东西……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养蜂人驻扎的时间最长,自然和村庄人接触最多,交往最熟。养蜂人家的英俊小伙子,有事没事地爱往村庄里跑,来小卖部里买东西,去村头女人堆里拉家常。渐渐地,村里人和养蜂人都熟悉了,村里人与养蜂人交上了朋友。村里人给养蜂人送面粉、土豆等蔬菜,养蜂人端碗蜂蜜让村里人品尝。善良的人总有一颗金子般的心,村里人最爱吃家乡苜蓿花蜜,苜蓿花蜜最亮最甜、口味纯正、香味久长,就像好客善良的众乡亲。每当苜蓿花儿开的时候,故乡人开始准备刈割苜蓿,因为这个时候的紫花苜蓿作为牧草营养最丰富,牛羊上膘快。为了让蜜蜂有花蜜采,故乡人有个约定俗成的规定,这个时候家家户户不再刈割苜蓿、红豆草,待到饲草花开结束,才顶着炎炎烈日,把成片成片的头茬苜蓿、红豆草刈割,晒干后拉运回去,堆摞成高大、滚圆的苜蓿垛子,秋冬草木枯干给牲畜吃。养蜂人懂得村庄人的一片赤诚心,为了答谢当地的父老乡亲,养蜂人每次把刚刚产出的新鲜苜蓿花蜜卖给村里人,从不把掺假的“蜂蜜”卖给村里人。
故乡的姑娘们总想走出大山,看看外面精彩的世界,养蜂人爱在村庄里聊侃天南海北的新鲜事儿。有个年轻后生跑进村里女人堆里聊天,渐渐地跟村里人混熟了,村庄人也了解他。他从小跟父亲来放蜂,春来秋去,年年如此,如今老养蜂人老了,老人把几百箱蜜蜂交给他,他继承父辈的产业,独自一人来故乡放蜂,几年就与村庄人混得最熟。小伙子英俊、精明、热心、乐于帮助别人,经常替村庄缺少劳力的农户干活、把钱借给别人,村庄的老人、小伙儿、姑娘、小孩都喜欢他。他有事没事总爱往桃花家跑,可是最近不知为什么,他总是闷闷不乐,独坐发愁。听说他很爱桃花,桃花也喜欢他,桃花父母嫌弃他是个外地的养蜂人,年年在外漂泊不定。
村里年轻漂亮的小寡妇桃花,结婚一年多,丈夫因车祸离她而去,公公婆婆都劝她改嫁,不知什么原因她仍然与公公婆婆一块生活。每次桃花挑水,养蜂小伙儿也去,桃花上山割草,养蜂小伙帮助她背草,说说笑笑,欢快的笑声荡漾在山沟。村里人总是说养蜂人交上了桃花运,遇上那么好的姑娘,便让他请乡亲们喝酒,小伙儿只是憨憨一笑,心里比吃蜜还甜。
苜蓿花开得正旺的时候,也是养蜂人最高兴、最繁忙的时刻。苜蓿花儿开得好,蜜蜂酿造的花蜜多,割蜜的次数频繁。蜜蜂是有灵性的,每当养蜂人采割蜂蜜时都不往远处飞,时刻不远离蜂箱,当一个个蜂箱打开,满天的蜜蜂罩在头顶,嗡嗡地飞、嗡嗡地叫,誓力保护自己的“家”和成果,见人见物就咬就叮,蜂箱和周边没人敢去。养蜂人头上戴上一个罩子,习惯性地手托着一层层装满蜂蜜、沉甸甸的蜂胚,放进摇蜜机忙碌着摇割蜂蜜,一股股清亮亮的蜂蜜咕咕流进了盆子或桶里,不知不觉身上落了一层蜜蜂。
秋季是故乡多雨的季节,也是故乡山花败落之时。每当雨季来临之前,养蜂人开始拆除帐篷,拉运一桶桶盛满清亮亮、甜甜的蜂蜜,还有一箱箱为他们辛勤酿造幸福的蜜蜂,还是坐上那辆大汽车呜呜地驶出山外。养蜂人走了,村庄的人们出来欢送,桃花老早守候在村外的山路口,背着行囊眼泪汪汪朝村庄挥挥手,然后坐上了拉运蜂蜜的汽车。
人们目送走汽车和桃花,个个沉默无语,看着汽车带着一路尘土扬长而去时,心里都明白。
明年苜蓿花开时候,还会有更多的养蜂人纷至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