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工作的地方,有一个小村庄名叫水磨,位于六盘山西北山麓,是一个依山傍水的美丽小山村,就地形地貌特征与水磨毫无关系,却被称为水磨。后来我才了解到,因为这个地方过去依靠六盘山长流不息的山泉水,沿顺势而下的大水沟溪水修建了好几座水磨(过去一种古老而陈旧的面粉加工作坊),供附近十里八乡的老百姓磨粉加工,在当时是一种省力、先进的面粉加工机器。随着社会的不断发展,现在的水磨虽然没有了,它已从人们的生活中消失的荡然无存,但水磨这古老的名字却流传至今。
据记载,六盘山下的大水沟河畔,清水长流、水势湍急,适宜修建面粉加工坊,当地建有大小磨坊十余座,供方圆十里的群众磨面。在当时,这个小村庄红极一时,热闹非凡,每天都是车水马龙,有背运的、有牲畜驮的、有马车拉运的……一袋袋的小麦、谷糜等作物,随着哗啦啦的溪水、咯吱吱的水磨声,成熟、饱满的小麦颗粒便被碾磨成雪白的面粉,清香扑鼻。过去那满当当的一渠水、永不停息的水磨轮、低矮的小屋、交响的乐章,漫成了我童年记忆的底色。
我心中一直铭记故乡水磨的名字,来到水磨村,勾起了我对故乡水磨的记忆,童年时家乡的水磨,历历在目、挥之不去。我的家乡在美高河畔,顺延河畔建有白家磨、程家磨、谢家磨、董家磨……其中谢家水磨最大最有名气,不仅仅因为谢家磨位于河中游的十字路口,它四通八达,每年每月来磨面的人络绎不绝,更为谢家水磨属于大户富裕人家,它规模大、加工的面粉好、磨坊主人为人厚道,所以农户颇多、生意兴隆、财源广进。有了一个个的水磨使得美高河欢乐起来,兴盛起来,无穷无尽,生生不息。
我家就住在美高河畔,距离谢家磨不远,约有500米。美高河是我们孩子快乐的伊甸园,至清至澈的河水、两岸成片的树林,绿荫倒影、花香虫鸣、磨坊热闹,组成了一个童话般的世界。夏季,我们一群不大的孩子或挽起裤腿,或光着屁股经常泡在河里,一起摸鱼、打水仗玩耍。有时沿河逆流而上到谢家磨,望着有节奏旋转的磨轮,听着哗哗的溪水伴着咯吱吱的清脆声,觉得人类是何等的伟大和睿智。我们钻进磨坊,好奇地动这动那,始终感觉到它很神秘。有时,我们几个小伙伴脱光衣服,站在磨轮下,任凭溪水浇灌,自由、惬意无比。小河、水磨带给我童年数不清的欢乐。
每年中秋节这天,美高河畔有一个雷打不动的习俗,对于水磨来说是件大喜事,各个水磨都要不约而同地停止加工歇业一天。磨坊主都要提前把水磨机械维修一番,磨房里里外外打扫得整洁干净,村庄里有威望、热心的几位老年人带上事先准备好的水果、蜂蜜及用新面粉烙成的饼子,到水磨坊里外摆上献品,点炷香,磕头敬拜河神、磨神,望各路神仙赐福,保佑一年风调雨顺、庄稼丰收、水磨兴旺。
大憨子老实是在全村出了名的,一年四季除了干活就知道劳动,打小就给地主家当长工,当牛做马吃尽了苦头。新中国成立后,生产队长就让大憨子守磨坊,春夏秋冬他都住在磨坊里,习惯了劳动的他从不知道休息。夏秋季节雨水多时,他常到坝堤排放洪水,三九寒天时节,他大清早跑到水渠源头破冰引水……大憨子喜欢帮助别人,无论是谁,他都笑脸相迎,童叟无欺。村里那些孤寡老人、弱势群体受到大憨子的帮助最多,帮助他们背口袋、筛面、送面粉等,有时大憨子还把自己节余的粮食无偿地送给村里最贫穷的孤寡老人,年年如是、一丝不苟、乐此不疲。我们这些孩子到水磨玩耍,他也不板着脸赶我们走,我们学着大人腔调跟在他后面直喊大憨子,他也从不生气。
斗转星移,世事变迁。进入20世纪80年代以来,改革开放的春风吹拂山乡,社会生产力大发展,山区农村通路、通电,机械化的逐渐普及,电动磨面机的推广使用,再到后来的全自动面粉加工机器的使用,人们开始遗弃、远离水磨。水渠破损、水磨轮腐朽、磨坊塌陷,自然、人为的破坏,水磨渐渐地从人们的视线中消失。人们开始发疯似的开荒垦地,美高河畔成片成片的树林被人们砍伐得枝叶未留。谢家水磨及周围茂盛的树林、纵横交叉的渠道,已变成了耕地。故乡的河床变宽、变深,美高河失去原来的光泽和活跃,已不再是清水长流、鸟语花香、水磨声声、童趣无尽,故乡的欢乐因为水磨的消失而失去,留下的是物质丰裕所带来的精神失缺。我痛心疾首,在故乡的发展变化中,我想我们失去水磨是社会发展的必然结果,但是每一个事物的发展变化,引起一系列的反应,就像我们不仅仅失去了水磨一样,而是我们失去了曾经被河水浇灌的美好心灵、滋润的土地、清新的草木,以及大自然所赋予我们的一切。水磨的消失在我的心中失去了许多许多。
每当我回家乡,我都要站在河畔凝视谢家水磨旧址良久良久,看到现在政府组织群众退耕还林,制止群众乱挖乱垦,有效实施河道绿化、流域治理所取得的成效,清水长流、草木茂盛,村道宽敞,一座座的钢筋混凝土大桥横跨两岸,美高河又变靓了。
故乡的河流又恢复了它的生机与活力,美高河仿佛在笑了,我也开心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