袭人的母亲生了重病,袭人回家探望,好几天不能回贾府,于是晴雯和麝月留在屋内伺候宝玉。晚上,麝月放下帘子,点上香,服侍宝玉睡下后,她和晴雯才去睡觉。半夜里,宝玉在梦中喊袭人,叫了两声,无人答应,他醒来后想起袭人不在家,自己也觉得好笑。晴雯叫醒麝月,麝月忙起来给宝玉倒茶。之后,麝月说要到外面走走,晴雯想吓唬吓唬她,只穿了件小袄,随后出了门。宝玉劝她:“别出去,冻着可不是玩的!”
晴雯摆摆手出了屋门,忽然一阵微风吹过,只觉得凉气透骨,她不禁毛骨悚然,心中暗想:“怪不得听人说热身子不可被风吹,这一冷果然厉害。”就听见宝玉在屋内高喊:“麝月,晴雯出来了!”她连忙转身回屋。因为刚才一冷一热,晴雯不觉打了两个喷嚏。宝玉叹道:“怎么样!到底伤了风。”第二天起来,晴雯就有些鼻塞声重,还发烧咳嗽起来。宝玉请王大夫来给睛雯看了两次病,烧是退了些,可头还是疼,一直卧床不起。宝玉叫麝月拿鼻烟来给晴雯闻,晴雯闻了后连打了五六个喷嚏,顿时眼泪鼻涕齐流,呼吸果然顺畅些了。
舅老爷快要过生日了。这天一早,宝玉临出门前,去给贾母请安。贾母说:“下雪了吗?”宝玉回答:“天阴着,还没下呢!”贾母对鸳鸯说:“把昨儿那一件孔雀毛的氅衣拿给他。”宝玉接过一看,只见那氅衣金翠辉煌、碧彩闪烁,与上次宝琴穿的野鸭毛做的那件不一样。贾母笑道:“这叫做‘雀金呢’,是俄罗斯国用孔雀毛拈成线织成的。前几天那件野鸭子毛的,给了你小妹妹,这件给你吧。”宝玉磕了一个头,便披在身上。贾母笑道:“你先给你娘瞧瞧去再走。”
宝玉给王夫人看了后,又回到怡红院给晴雯麝月看,然后再回复贾母说:“太太看了,只说可惜了,叫我仔细穿,别糟蹋了。”贾母说:“就剩了这一件,你糟蹋了就再没有了。”宝玉应了几个“是”。宝玉骑上马,出了角门,五六个随从簇拥着他走了。
白天晴雯跟小丫环生气,身体变得更加不舒服。晚上宝玉回来了,一进门,他就叹气跺脚。麝月忙问缘故,宝玉说:“今天老太太欢欢喜喜地给了这件褂子,谁知不小心后襟上烧了一块。幸亏天晚了,老太太、太太没发现。”宝玉脱下来给麝月看,衣服上果真有指尖大的洞。麝月说:“这肯定是手炉里的火迸上的。没关系,赶快叫人悄悄拿出去,叫一个能干的织补匠人织上就行了。”说着,就用包袱包了,叫一个婆子送出去,还说:“天亮以前赶回来,千万别让老太太、太太知道!”
婆子去了一会儿,就拿回来说:“不仅织补匠,连能干的裁缝、绣匠和做女工的都问过了,都不认得这是什么,都不敢揽这活。”麝月说:“这怎么好?明天不穿就是了。”宝玉说:“明天是正日子,老太太、太太说了,还得穿这件。”晴雯听见了,忍不住翻身说:“拿过来我瞧瞧!没福气穿就算了,这会子又着急!”晴雯让人把灯移近些,看过以后说:“这是孔雀金线织的,我们也拿这种线补,针脚细密了,只怕还可以混过去。”麝月说:“孔雀线是现成的,但这里除了你,还有谁会这种手艺?”晴雯说:“大不了我拼了命吧!”
宝玉忙说:“这如何使得?你还在病着,怎么能做活?”晴雯说:“不用你管,我自己知道。”她一面说,一面坐起来挽挽头发,只觉得头重身轻,满眼金星乱迸,实在是撑不住。晴雯担心宝玉着急,狠命咬牙硬撑着,叫麝月帮着拈线。晴雯先将里子拆开,用竹弓绷在背面,再将破口四边用金刀刮得松松的,然后用针缝了两条,分出经纬,依照衣服上本来的纹路来回织补。她补两针,就看一看;补不上三五针,就趴在枕头上歇一会。宝玉在一旁时不时地问:“要喝热水吗?”一会儿叫她歇一歇,一会儿又拿出一件灰鼠斗篷替晴雯披在背上,过一会儿又拿个枕头给晴雯靠。晴雯对宝玉说:“小祖宗,你快去睡吧。再熬上半夜,明天眼窝陷下去可怎么办?”
宝玉见她着急,只好胡乱睡下,但睡不着。听到自鸣钟敲了四下,晴雯才将孔雀裘补好,她还用小刷子慢慢地剔出绒毛来。麝月说:“这就很好,不留心看是看不出来的。”宝玉忙过来瞧瞧,笑说:“真是一样的。”晴雯咳嗽了几声说:“补是补了,到底不太像,我也做不动了。”她“哎哟”了一声,就不由自主地睡下了。宝玉见晴安累得筋疲力尽,叫小丫环给她捶着。歇下没一顿饭的工夫,天就大亮了,宝玉顾不上出门,忙叫人把王大夫请了来。王大夫把了把脉,说晴雯是伤了神。开了药方,宝玉便叫人去熬药,他叹道:“倘若有个好歹,都是我的罪孽!”晴雯躺在床上催宝玉快去干自己的事。宝玉无奈,只得出门,他去了半天就推说不舒服,回来看晴雯。
晴雯的病虽然重,幸亏她平时是个使力不使心的人,再者饮食一向清淡,加上服药调养,过了一段时间,病就渐渐地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