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君被涮了,而且被涮得不轻。
他委屈憋闷,他暴跳如雷,他实在接受不了这种被小人暗算之后,又被朋友涮的欺凌。
他打电话给我,告诉我事情的原委。A君被小人暗算的事我知道,说实话,不光是我,在这个地区,凡知道真实情况的人,都十分同情他。因为他确实是为了国有资产不流失,为了被拆迁的干部职工得到比较好的赔偿,履行了一个项目负责人应该尽的职责,或者说,他坚持了一个党员领导干部应该坚持的原则。工程开发建设项目,不按程序实施开发、设计、施工、监理等项目的公开招投标,在袖筒里捏着说,那是当今一再叫喊要政务公开能干的事儿吗?那可是四五个亿的工程项目啊!作为项目负责人他不说行吗?如若不说,咋能对得起被拆迁的同志?咋能对得起一个党员领导干部的良心?咋能对得起党和人民赋予自己的职责?实质上,他做得还不是很好,或者说他做得还不合格。他是在征求了许多同志的意见,在权威人士的支持下,仅仅是在会议上发表了自己的意见而已。谁知就是这样,也被恶人先告状。以闹班子不团结,不支持单位工作为由,给了他点眼色看看。大家怕他想不开,也都通过各种途径安慰过他。没成想一波未平又起一波。
我知道他所谈的事,不宜在外边谈。我约了他,在妻子上班的时候,请他到家里来。倒不是要对妻子保密,我知道他爱面子,妻子在,会影响他表达的。他来了,比电话里平和了许多。我递过沏好的茶,递上他爱抽的烟。做这一切的时候,我比平时客气了许多,而且是刻意的。因为我明白,什么叫哥儿们?就是在对方遇到难事的时候,给予周到细致的关心与安慰。他好像没有察觉我的不同,像个受了气的孩子,找到了家长,十分乖顺地接受着这一切。
他稳了稳神,详细地叙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越说越来气,越气越激愤,一口气说了半个多小时。我没插言,也没打断他的话。我明白,他是一个有分寸的人,虽然善于表达,但一般是不乱说乱讲的。他说着,眼眶里噙满了泪水。事情大概是这样:他到Z市去了,找到了他原来的最要好的朋友,现在的Z市的市长。一来是想说一说冤情,二来是想顺便见几个熟人,也有请大家帮帮忙的意思。他知道,Z市的那几个朋友现在在这个地区说话是有份量的。Z市长一开始十分客气,不仅一定要请他吃饭,而且他想见的人,都由Z市长做了安排。他有了他乡遇故知的坦然和慰藉。可他等到了下午快吃饭的时候,没人告诉他吃饭的事。他打电话过去,市长的电话没人接,打其他几个朋友的电话,都关机,像是商量好了似的,直到他意识到人家是有意在躲他时,他才停止了拨手机。那一晚,他住到Z市的宾馆里,那种被抛弃、被欺骗、被侮辱的感觉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悲悯世道怎么会这样凄凉。我是瘟疫吗?你们不帮忙也没关系啊!说好了见我,一起吃饭的,咋能说变就变呢?见我一面就会影响你们的仕途吗?也都是有些身份和脸面的人哪,说爽约就爽约,也太掉分了吧!
人们常说,最坚强者往往也最脆弱。几十年风风雨雨过来,我知道A君是条汉子,没有什么叫他退缩懊恼的事情,也没有什么把他逼到了如此苍凉的境地。他很少请求别人的同情和宽慰,可是那天他的眼神告诉我,我必须给他以安慰与同情。我谴责Z市几个不够朋友的朋友,对一个落难的朋友,施以比往日更加亲切的关怀与宽慰,不仅是朋友该做的,也是作一个正直的人的人格要求。他们不仅不够朋友,甚至有一点小人的味道。什么叫墙倒众人推?这就是!有什么嘛,不就是跟一个在个别人看来不入流的人走近一点吗?他能把你的官撤了?同时我也开导他,不要把你走厄运时一些人的态度看得太重。人嘛!本就是复杂的高级动物,什么天气变什么样的脸,那是人家的自由,我们无权干涉,随他去吧!你权当又对人生多了一层认识。谁能保证自己一辈子顺风顺水,不被人栽赃诬陷戕害呢!自古雄才多磨难,躲过了敌人的虎口,又被自己人出卖的实例多了去了,你就权当多了一番见识吧。
A君长叹了一口气,低声吟诵岳飞的《满江红》。
我明白,A君释然了,至少近期他会坦然许多。我进一步告诉他,表面上看,你被他们涮了,但是,你往深里想,从人格层面上看,从人的一辈子看,还不知道谁涮了谁呢!
2010年5月3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