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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如母的情怀

自古有长嫂如母一说,也就有了许多动人的故事。

这篇文章的主人公不是长嫂,而是一位大姐。虽然她们的父母还建在,可是由于她的弟弟存在于这个世上的特殊性,姐姐毅然担起了父母的全部责任,她对她的弟弟所做的,远比一个母亲付出的还要多。因为,她的弟弟是一个“吸毒者”。

对于吸毒者,许多的人是退避三舍的,我也是这样。不是人性的弱化,而是沾染了毒品的人太可悲,而与这样的人走近了,就很危险。不是对自己没有自信心,而是怕毒性蔓延在自己尚没有自制力的亲人身上。因为吸毒,这位弟弟被他的父母所遗弃,因为吸毒,从20岁到40岁,他苦害了他姐姐整整20年。这位大姐是我最亲近的一位朋友的妻子,自然也是我的朋友了。多年来,我们交往不断,也知道他们的手上有一个“烫手的山药”。可是与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他们很少提起,我也不便多问。我知道,他们是不愿意给我添麻烦。直到近日,在一个私人饭局上见到他们,听他们详细叙述了她的弟弟去世的经过,以及这些年他们与这位隐君子共同生活的点滴,我突然发现,我这位朋友真是一位顶天立地的汉子,远比我了解的形象高大多了。作为姐夫,摊上了,他是不能不管,可他做得太好了,让我有些汗颜。看到她叙述时悲痛欲绝的样子,我终于明白,她对她一母同胞的弟弟,那份血肉相连的情愫,是一份“如母的情怀”。

“魏老师,你不知道,我弟是趴在地上的,半个脸贴在冰凉的水泥地上,就那样死了。赶我们去,人都凉了。才刚出正月,他们家的人都干什么去了?告诉我们太迟了。我知道不行了,可我还是打了120,我希望他活过来。虽然他是个罪人,活着会继续坑害我!”

“他们为什么不让他回家?不回北京可以,回西安一趟,一家人见一面为什么就不行?”

她显然有些极度悲伤了。在涕泪滂沱中,语言也有些语无伦次。后面的话我听明白了,是在谴责他的父母。据说春节前,她弟弟曾提出要求,春节要回北京看一趟父母,可是父母答应。后来得知父母到了西安,又提出到西安见一面,然而,又被父母拒绝了。她心疼弟弟,她知道弟弟染上了毒瘾,给父母丢了人,父母不认这个儿子也情有可原。可弟弟毕竟是快40岁的人了。而且也有了自己的家。想见父母一面的心愿已有许多年了,可父母就是不答应。这让她对弟弟又多了一份歉疚。

朋友告诉我,妻弟算不得一个正常的人,活着给社会,给亲人的确添了不少的麻烦,可是他死了。我们让他走得很排场,像一个正常人一样走到他安静的地方。说这句话时,朋友表情凝重,也极具忧伤。朋友详细叙述了安葬妻弟的过程后接着说,只有这样,才能让妻子稍稍地有一些安慰。因为,毕竟,这20年,妻子为她弟弟付出的,比一个母亲还要多。有时候付出也是一种感情。这是丈夫真正心里疼妻子的一种告白。

那是1995年秋天的一个下午,我突然接到朋友的妻子打来的电话。我知道肯定是出大事了,一般她是不会直接给我打电话的。她说她下午上班到单位,发现落在家了一份材料,便回去拿。到家后发现家里写字台抽屉是开着的,里面的3000多块钱不见了。她语气十分焦急。我告诉她别急,看看家里的人是否回来过?门窗是否是完好的?她终于安静了,仔细查看了一番,告诉我,门窗是完好的,家里没人回来过。我让她注意保护现场,给110报案。警察到作案现场,经过仔细排查,没费多大力气就查清了。作案者不是别人,是她的弟弟。

她的弟弟远在200公里以外的石油单位上班呢,怎么会把时间拿捏的那样准,偷走了钱又人影无踪呢?她联想起家里曾经出现过类似的情况,与丈夫一合计,她们感到了事态的严重。找了个时间和弟弟认真谈了一次。弟弟如实交代了已经染上毒瘾的事实,并表示了戒毒的决心。这两口子找到了我,我们是好朋友,当时我又正在这个县的政府分管公安工作,找我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我把公安局长介绍给她们。当时也正是大抓禁毒缉毒的时机,戒毒所也建立起来了。我请公安局长特别关照,一定要把那小子管教好。按时间推算,那时那小子也就二十三四岁,才参加工作6年。我们想,管严一点应该是能教育过来的。谁知,“一朝吸毒终身戒毒”在他们弟弟身上强烈地繁衍着,像旷野的草,烧不尽锄不尽翻地三尺也晒不死。

20年曲折戒毒路,20年温婉慈母情。

第一次从戒毒所出来,为了巩固戒毒成果,姐姐陪着弟弟到单位给他续了3个月的假。单位领导很支持,表示基本工资照发,只要把毒瘾戒掉,回来照常上班。那3个月,姐姐姐夫比一般的父母还要呵护他。晨练,一起跑步,一起打球;有了好的电影,一定是最早的一场,最好的座位;吃饭,尽可能变着花样满足弟弟的口味。可毕竟是20多岁的大男孩,他有着他特殊的爱好和要求。可是他们无法满足于他的要求,想出去旅游可以,得有人陪着。想离开他们的视线坚决不行。公安局长交代过,一定不能给他有任何一点点与原圈子里的人接触的机会,也就是说,要让他与毒品之间行成一个真空地带。经过一段时间,弟弟戒毒成功了,身体也一天天好起来了,3个月过后愉快地走向了工作岗位。那些日子戒毒所还把他们的事迹给新来的戒毒人员宣传。

可是,维持的时间不长,也就半年吧,老毛病又犯了。离开了姐姐的视线,他越过了真空地带,虎朋狗友找上门来。一个月的工资,不到十天就花光了。没了钱的瘾君子,就像是饿极了的疯狗,红了眼的赌棍,见着什么都想啃一口,捞一把。总不能让他出去偷盗或者抢人吧!没办法,姐姐姐夫把钱放到“好偷”的地方,睁一眼闭一眼,由他去吧,只要不出去坑害社会,再倒霉他们认了,谁让他们摊上这样一个弟弟呢?然而,他们的想法太幼稚了,把他们的工资全搭进去也满足不了弟弟的毒瘾,更何况他们的工资能有多少?几乎是和所有的家庭一样,摊上这样一个“现世宝”,这个家就别想有安生的时候。远在北京的父母坚决地与儿子断绝了关系,所有的拖累都放在了姐姐姐夫身上。听说西安有一个地方戒毒很有成效,姐夫请了3个月的假专程陪护。戒毒又成功了,同样不用多久又失败了。

派出所长和他们家交上了朋友,他们有了得力的帮手。循循善诱、因势利导、培养兴趣、激励意志,几乎所有的能想出来的招数都用上了,也出现了好的转机。虽没有完全戒断,可也能基本上控制,表现出正常人的工作生活状态。他又上班了。大家都为他高兴。在朋友的帮助下还说了一门亲事,并告诉对方他曾经有过的问题。如果不愿意就算了,如果愿意,希望成家后妻子坚决地监督他,不要重蹈覆辙。那几年,当姐姐的,该操的心都操了,该做的事都做了,不该说的话也说了。弟弟也曾在水泥地上长跪不起,痛哭流涕,指天戳地,赌咒发誓。他从心里感觉姐姐对他们好,胜过父母,如果再不好好过日子,太对不起姐姐姐夫了。他确实也下了毒誓,洗心革面,重新做人。自此,他们有过数年的温馨和甜蜜,妻子竭力的帮助他、呵护他,他也表现出了一些大丈夫的所为。知情的人们都为他们高兴。可谓,“浪子回头金不换嘛”!谁知就在大家都觉得不会再有危机的时候问题出来了。这是谁也没有料到的,恰恰是吸毒的人放松了家庭和社会监督之后,必然出现的恶果!

我竭力安慰他们,作为亲人你们已经很优秀了。虽然谁也不愿看到的结果还是出现了。但是,就他这个个体而言,已经是很了不起的成果了。你们应该为自己这些年来有益的探索而欣慰,因为毕竟你们付出了——感情、精力、时间、金钱。你们对家庭是负责的,你们对社会也是负责的。知情的人们会记住你们,如母的情怀;社会感谢你们,你们没有把责任推给社会,自己担起了沉重的责任。

有关缉毒、戒毒的故事很多很多。分管公安工作4年,听的、见的许多许多。一直讲,禁毒、缉毒、戒毒是一项复杂的社会系统工程。可是,往往面对一个个滑向深渊的瘾君子,坚持到最后,缺位的,不是公安、不是社会,而是家庭。

2011年3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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