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小荮脸一红，呸了许凝一口，“小心我撕你嘴！”
许凝吃吃笑，“我给君昊打个电话，约他出来吃饭，有什么误会，大家说开了就好了。”
“嗯，好。你打。哎，东哥出来了……”周小荮迎上前去，将章学东手臂膀扶住。
“哎，小凝！”章学东样子狼狈不堪，笑容倒自然，似乎并不以为然。
许凝拿着手机，只冲他点了点头。
“哎，君昊。我过两天就要回学校去了，今晚上……一块吃个饭？”
罗君昊在那头良久不语。
许凝道，“君昊？”
罗君昊似乎叹息一声，低声道，“小凝，不好意思，我今晚约了人。”
许凝很是失望，“哦。”
罗君昊忽然道，“小凝，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要打章学东？”
许凝道，“为什么？”
罗君昊道，“我今天才知道，粉店出事的那天，那些嚷嚷中毒的人，都是章学东花钱请来闹事的……”
许凝大吃一惊，“不可能！”
罗君昊轻哼一声，继续道，“小凝……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你常常到水街来……常常与我在一起……他是要替你哥哥警告我，离你远点儿！”
许凝哪里肯信，“君昊，你是不是弄错了……”
罗君昊道，“知道我家原来的房东把房子卖给了谁吗？就是章学东！他知道房东急需一笔钱，趁机给出好价钱，把房子买下，为的就是要我们走！”
许凝两耳嗡嗡响，嘴里只下意识地低声道，“不会的……”
“他们这样的有钱人，世家子弟，什么时候把别人的困难和艰辛放在心上了？他们只做自己想做的，只为自己开心就好。”罗君昊嘴里不无苦涩，“你哥哥命真好，有一个这么讲义气的兄弟。”他控制不住地低声嘶吼起来，“可是我妈妈死了……我妈妈死了！”
许凝一颗心直往下坠，脸色苍白。
“怎么了小凝？”周小荮问道，“君昊怎么说？”
罗君昊已然挂断了电话，许凝脸色惊疑不定，怔怔地将目光投向章学东。
章学东似乎明白了什么，情不自禁地掉过目光，不敢与许凝对视。
不用问，许凝已知道答案。
“小荮，我有点急事，先走了。”许凝轻声道。
周小荮哦了一声，看着许凝走远，疑惑地道，“小凝怎么了？突然间失魂落魄的？”
章学东心虚地道，“可能真的有急事吧……”故意呻吟一声，“啊……疼……”
周小荮的注意力成功被转移，“嗯？哪儿疼？很疼吗？”
章学东低声道，“心疼……你一点也不关心我……心疼……”他孩子一样委屈地嘟起嘴来。
周小荮脸一红，就想要打他，想到他受了伤，那手便停在了半空中，“成天只懂得胡说八道。”
他倒没说谎，他是真的……心疼……因为抱歉……他们的本意真的只是想小小地警告一下罗君昊，但没想到罗妈妈因此出了意外。他心里有愧，罗君昊要打要骂，便只由得他。
周小荮犹豫一下，低声道，“东哥，你不会……追究君昊吧……”罗君昊身家已不清白，再落上伤人记录，就更糟糕了。
章学东迅速道，“不会。”
周小荮道，“可是你们到底为什么打架？”
章学东答不上话来。
许凝赶紧插嘴道，“君昊发现东哥在酒吧搭讪小姑娘……”
周小荮面色一沉，目光瞟了瞟章学东，声音冷淡起来，“是吗？36D？”
章学东急忙道，“哪有36D！……”
周小荮道，“没有你会感兴趣？骗谁呢？”
章学东吞咽一下口水，“完全是误会……”
两人为36D争执起来，许凝悄然失笑，转身离开。
许凝独自一人在街上闲逛了许久，天色渐黑，沈承泽打来电话，她恍若未闻。
自小她就知道，沈承泽对她的保护欲极强，谁要是得罪了她，准没好果子吃。小时候她颇以为喜，觉得这是他在乎她的表现。
事实上，他果然是在乎她的……所以又怎么会容许罗君昊对她怀有别样心思？
可是……
她想起罗君昊在电话里几乎痛哭出声，“我妈妈死了……我妈妈死了！”
她的心为之颤抖。
失去母亲的痛苦，她一早领会，因此知道那是一种铺天盖地的绝望，仿佛被全世界遗弃，独自呆在漫不见底的黑暗里，伸手不见五指，周围不闻呼吸。
她在街心花园的台阶坐了下来。
她十分想跟罗君昊说些什么。
说什么呢？
对不起。
对不起。
这三个字能弥补什么？而她并不能因为这个离开沈承泽。
天空突然下起雨来，雨势不大，行人们却纷纷奔跑起来，寻找着避雨的地方。
许凝微微仰起面孔，任雨滴打着她的脸。雨虽然不大，但毕竟时值夏季，穿着单薄，衣服很快被淋湿，风吹来，身上顿时觉得了阵阵凉意。
她坐了许久，这才向家的方向走去。
应该是走了很久。
她想她没有别的办法，只有用这种最愚蠢的方式惩罚自己。沈承泽……他也只是紧张她罢了……老天可以怪她，事情原本因她而起，但是千万不要怪他。
大门敞开，周妈妈惊呼一声，“小姐！”
沈承泽已然箭步跨出，看到浑身湿漉漉的她，脸色顿时一沉，横手将她一搂，径直抱进屋去。
许凝这才觉得身上发热，搂紧了沈承泽，冲他笑了一笑，低声道，“承泽……”
沈承泽心头恼怒异常，他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早已因为长久的等待而烦躁不已，不知道她去哪了，不知道她出了什么事！打她电话也不接，结果一个人，这么狼狈地出现在家门口！
想好了等她回来就把她狠狠骂上一顿！她怎么可以让他如此担心！
可是看到她的模样，他的心便软了大半，等她再叫一声，“承泽……”他便完全没了脾气。
“你跑哪去了……”他心疼地亲亲她额头。周妈妈与福叔都有在身边，他也顾不得了。
“打电话叫陆医生来！”发觉她身子发烫，沈承泽立即吩咐周妈妈。
许凝挣扎着道，“不要！”她看着沈承泽，“不用。我就是淋了一点雨，大概是感冒了，吃一点感冒药就好。”
沈承泽用唇贴贴她面孔，低声道，“你怎么不接我电话？”
许凝轻声答道，“我手机设了静音，没听到……”
沈承泽看着她。
他看着她长大，她似乎有些什么，不想告诉他。这让他感觉很不舒服。但此刻明显不是追问她的时候，她显得十分疲惫，抓紧了他衣袖，“承泽，我想睡一会。”
沈承泽不再做声，大踏步将她抱上楼去。迅速帮她换下湿衣服，又用热毛巾替她擦拭身体。周妈妈冲了药，不敢进来，只在外面敲了敲门。
沈承泽站起身，将药接过来，又道，“煮一点白粥……”
周妈妈答道，“已经在煮了……”
沈承泽点点头，重新将门掩上。
看着许凝把药全都吃了，沈承泽的脸色才稍微好看了些。
许凝静静地看着他，突然一笑，“你那么紧张干什么……”
沈承泽反问道，“你说呢？”
他俯下身来，唇在她颈上摩挲。
“我病了……”许凝微微喘息着道。
“唔……”他得寸进尺，唇沿着她的肩胛骨缓缓向下。
“我真的病了……”许凝伸手想要将他推开。
沈承泽拿过她的手，在她手上亲了一下。
“你乖乖睡一觉，我有事得出去一会。”沈承泽替她将毛巾被拉上，盖住肩头。
“这么晚了，还要出去么？”许凝十分不情愿，突然间睁大眼睛，“我……我不让你……你就出去……”
沈承泽蹙了蹙眉，半晌才恍然大悟，顿时失笑，“傻孩子！”他摸摸她的头发，“胡思乱想什么呢！”
许凝已经红了脸，侧过头，轻声道，“你要是……敢去找别的女人，敢做对不起我的事……”
沈承泽笑吟吟地看着她，“便怎么样？”
许凝冲口而出，“我就去找别的男人！”
沈承泽蓦地沉下脸，喝道，“越说越不像话了！”
他屈起手指，在她额上弹了一记，“赶紧睡。我出去了。”
这一大半天，许凝确实也走得累了，又淋了雨，嗯了一声，闭上眼睛。
沈承泽这才走出房间，快步下楼去。
他确实有事。
这件事还颇为非同小可。
许凝回来之前，一个陌生号码给他发来了一条短信，“沈先生，您好。我是许正和。我有笔生意想和您谈谈。”
沈承泽愣了半天，许正和？
是谁？
突然间心脏微微紧缩，想了起来，是他，许正和！
他极平静地回过去，“时间，地点。”
那边很满意他的反应，很快再次发来短信，“十点。青柬路口的咖啡厅。”
青柬路位于N城的新开发区，两个月前才正式通车，虽然说是开发区，但进展极其缓慢，大半是即将兴建与建造大半的高楼大厦，房价倒是炒得火热，但因为配套跟不上，基本有价无市。
许正和所说的咖啡馆门可罗雀，在静夜里，只这一处极罕见的淡淡晕光，实在令人有些诧异。
沈承泽推门而入，里头倒并不见得冷清，想必是附近并无可消遣去处，倒让它不愁生意了。
一个男人坐在角落里，冲他扬了扬手。
沈承泽快步走过去。
男人看着他的微笑里带着几分赞赏，“你来了。”
像与他认识多年。
“你好。”沈承泽自行坐下，扬手叫杯拿铁。
男人淡淡地微笑一下，缓缓啜口咖啡，这人浑身上下，清冷，似乎还有几分孤傲……这样一个男人，你怎么敢想像，他几十年如一日，冷静地执刀挥向嗷嗷乱叫的猪？
“没想到，这些年，小凝在你那儿……”男人似乎很平静，“很多次，我都以为她已经死了。每一次，我都被自己这样的想法吓得大汗淋漓。”他看着沈承泽，“你现在知道，那个女人，是有多狠心了吧。”
沈承泽道，“也许，是你让她感到害怕。所以她宁愿把孩子抛在孤儿院，也不愿意给你。”
许正和颇为好笑地看着他，“不，你错了，沈少爷，她只是害怕把孩子给我的话，总难免与她有所牵绊，倒不如扔在孤儿院，从此各不相干。”
沈承泽轻轻用匙羹搅拌着咖啡，淡淡地道，“你们之间的事……我不感兴趣。”
许正和却道，“这些话，我憋得太久了……你就当听……一个陌生人发牢骚好了。她嫁给我的时候，丝毫没有不情愿的意思，两个人过日子，她虽然对我不太热情，但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我这个人，没有太大奢望，老婆孩子热炕头，就是我的理想了。但后来我才发现，她心里一直有别人……她发现我知道真相之后，索性不掩饰了……她仍然尽心尽责地打理着这个家，为我洗衣服做饭，疼爱孩子，但就是……一天到晚跟我没有一句话可说，我一靠近她，她就像吃了苍蝇似地犯恶心……你说，哪个男人受得了这个？”
大约是事情隔得太久，当初倍感的耻辱与难受，如今已经能平淡以待了。可那些自以为遗忘了的伤害，却原来依然历历在目。
沈承泽安静地道，“无论如何，一个男人，不能向女人动手。”
许正和牵牵嘴角，“人是很奇怪的，她越不理你，你越想挑衅她，甚至试图以最残暴的手段想要她屈服……我是错了，但她也没有做对什么……最后还带走了小凝！”
他突然很和气地笑起来，“原来，她心心念念的就是你爸爸啊……真有趣。”
沈承泽平心静气，“您就直接说了，您找我……想怎么样？”
许正和道，“别担心，我不是来要回女儿的。我是来和你谈生意的。”他正了正身子，抬抬下巴，示意沈承泽向窗外看，“对面的那幢楼，你看到了？”
沈承泽向窗外看去，外头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清。但他仍然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我有个朋友，嗯，好吧，我的合伙人，我们一块搞的那幢楼，但现在……他的资金周转出现了问题，想要撤资，而我一个人，是绝对扛不下去的，我需要你的帮助。”许正和淡淡道。
沈承泽道，“我倒不知道，原来您也有涉足房地产。”
许正和笑了笑，轻描淡写地道，“我也就做点转手买卖之类的……你接手了这幢楼，我保证绝对不会在小凝面前出现。”
沈承泽突然道，“我听说叔叔还蛮爱去赌两把的。是不是手气不太好？”
许正和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你如果要出现在小凝面前，我一点也不反对。”沈承泽继续道，“小凝不是小孩子了，她自己会判断，这个父亲是好，还是坏，是不是值得相认。”
许正和脸色骤变，似乎想要说什么。
“至于那幢楼，你开个价吧，明天到我公司去。”沈承泽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我之所以这么做，完全是看在你是小凝父亲的份上。仅此而已。”
许正和明显松了口气，表情恢复了刚开始的平淡。
“过去的事情并不愉快，希望你也忘了吧。”沈承泽含蓄地道。
许正和听明白了，“我会的。”
沈承泽站起身来，“太晚了，我就先走了。”
许正和抬起头，突然问了一句，“她真的疯了？”
沈承泽一怔，目光与许正和的碰到一起。
“她在哪儿？你知道吗？”许正和又道。
沈承泽微微一笑，平静地道，“很抱歉，我不清楚。”
他冲许正和微躬身子，从容走出门去。
回到家的时候先上楼去看许凝，她还在熟睡。他伸手摸摸她额头，没发烧，反而微微有些发冷。
看她明明睡得很熟的样子，他一摸她，她却受惊似地睁开了眼睛。
“哥哥！”看清是他，她喃喃叫了一声，“你回来了。”
他替她将头发拨至耳后，温和地答了一声，“嗯。”
许凝舔舔嘴唇，“我好饿……”她小声道。
一觉睡到这时候，不饿才怪。
沈承泽伸手将她抱起来，“来，我们下楼去吃东西。”
许凝十分开心，“这样抱着我下去，也没关系吗？”
沈承泽道，“有什么关系？他们不是一直知道我疼你吗？别以为我不知道他们在背地里议论，全都在嘀咕我这个哥哥变态。”他从鼻子里轻哼了一声。
许凝嘻嘻笑，睁大眼睛，眼睛无辜，“说的很对啊，哥哥你是很变态啊，放着外头那么多女人不爱，偏偏要染指自己的妹妹！”
沈承泽沉下脸，“再胡说我揍你！”
许凝吐吐舌头，“好，不说了……”她伸手揽紧他脖子，低声道，“哥哥，你想清楚了，你如果决定这样抱着我下楼去，你就永远也不许松手，永远都要这样抱着我。”
沈承泽心头一震，凝视着许凝。
突然之间恍然，这小丫头是真的长大了，她爱或不爱，要或不要，她分辨得一清二楚。他再不能小瞧她，她其实比他更有勇气。
沈承泽展开笑容，“好。”
他一步步，极为沉稳地踏下楼梯去。
